巫晓霜看清来人,腾地跳起来,急急施礼:“重明娘娘!”
她方才放松许久,此时忽一着地,顿时痛得腿脚一软,险些跪倒。宁尘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这才没摔青了两只小小膝盖。
宁尘随着行礼,面上无波,心下却暗暗咂舌。
《荡妖平南录》记着呢,这重明也是他娘的羽化期!
妖圣重明,虽声名不及迦楼罗威武显赫,却也是寿同洪荒。一天之内二见妖圣,真是捅了羽化期窝子了。
重明往厅中正座落座,袖子一拨:“你们坐下说话吧。是不是奇怪,为何迦楼罗那厮要把你们带回凌神木?”
她声音融暖舒缓,笑容可掬,如不是目生异瞳,看着就像邻家一位亲近大姐姐。
那书上记得也是分明,说妖圣重明待人亲善、心地温柔,且这么一个大妖,并无一个随侍,可以说毫无架子,看来书上写的倒是不假。
可南疆的羽族水族向来势如水火,彼此恨恶深切,巫晓霜仍是不敢说话,只得由宁尘赔笑:“还请重明娘娘指点!”
“只因他懒得花费心思……若有计划还好,一旦要是打横里生出枝节,他总是拿不定主意,就把这些尽丢在我头上,也不知我当国主还是他当国主。碰上你这么个异数,他更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宁尘并非毫无察觉。他引逗重明叙话,只为给自己多些时间忖度情势。
现在看来,炎阳国话事的无非就是这二位,一个火烈无心,一个温柔贤良,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弃大蚀而逐炎阳?
说不定无需太多周折,便可寻得龙姐姐残魂。
此念笃生,立刻被他强行压下。
自己对炎阳国知之甚少,如若判断谋划有所疏误,那面对的可就不是一个分神期尹震渊,而是两个羽化期妖圣,全无寰转余地,此事必须从长计议。
炎阳国君臣上下看着似是比大蚀国松散的多了,宁尘见重明极好相与,索性直来直去:“方才娘娘说,迦楼罗大人不杀尹震渊,那是为何?”
“你虽有慧名,却不熟悉我们妖族情形。真若两国杀将起来,只需我和迦楼罗两人,费些功夫,大蚀国上下便活不下几个。可就算杀了尹震渊这国主,兽族又不是无人了,最后还不是唤醒那些老东西,又来和我们撕打个百八十年不得安生。因此兽族若是动了什么歪心眼儿,最多也就教训他们一顿作罢。”
宁尘这才明了,炎阳国有妖圣,大蚀国和罗浮国自然也有妖圣。
只不过兽族鳞族妖圣避世不出,平时有些小打小闹还罢,真要是别族妖圣主动跑到国中大肆杀戮,以这些洪荒大妖的脾性怕是没法继续睡了。
这话头虽然简单,宁尘却隐约算出,南疆妖族要是把羽化期都拉出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可如此这般,人族又是怎么把妖族势力削到南疆一域的?
不及多想,那边重明已翻手将一只小小铜管夹在指间,轻轻搓弄:“也亏了你送来这张条子,不然被他们抢夺先机,真奉了这小蛟当上九祝,回头又闹得我们羽族蠢蛋一样,面上无光了。”
那张条子只写了一句“大蚀欲图蠃族为攻伐所用”,想必是迦楼罗来探风时恰好听得了【天鼎汲福】的事情,这才坐地当了一把拦路虎。
“重明娘娘,那蠃族三尸血虫厉害,真若被尹震渊将魔虫养得繁盛,被他驱使抢夺九刳之位,恐怕羽族也难以招架……”
重明面露笑容:“都是孩子家,懂什么深浅。由他去闹便是,起不了什么风浪。尹震渊要是兴兵来犯,迦楼罗正好打个痛快,也算解闷。”
宁尘心中一凛。
妖圣重明就算根底良善,却也有其心机。
单说方才那一句,宁尘便知其言不实。
迦楼罗若是贪战,三百年前寒溟漓水宫突袭大蚀国,他岂能坐视不管?
哪怕为了打着玩他也得过去屁颠屁颠凑个热闹。
他实在摸不准炎阳国两名羽化期的立足之处,胡乱开口毫无益处。
宁尘略一思忖,兜转话题道:“如果炎阳国不在乎,迦楼罗大人收信之后,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大蚀国一趟?”
重明慢悠悠说道:“他坐不住,有什么办法?你不会觉得我在骗你吧?尹震渊寿数六七百年,他眼中的蠃族,和寻常妖族百姓眼中却没什么区别。”
宁尘追问:“那在重明娘娘眼中,蠃族又是怎样的?”
“和合同生,美美与共。众生诞灭不过弹指,潮起潮落,沙滩上一粒沙滚去哪里,大海在乎吗?”
重明这话说得虚无缥缈,换作别的寻常人等怕是什么实在处都摸不到。
可宁尘听在耳中,却似是醍醐灌顶,参详起无数关节,只可惜脑袋顶上还缺个小门儿,那醍醐仍是差一线没能灌得通透。
他一揖到地:“谢娘娘指点!只是不知为何对小子这般优待……”
重明一堆双瞳闪过精锐光色:“你和你那老祖一般,非是此间之人吧?当年你家老祖游历南疆,与出世妖圣大多都有些情分。有的不过点头之交,可有的却情根深种,还闹出些孽缘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