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他说,“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只是……运行着。扫描每一帧数据,修正每一个错位的记忆标签。昨天,我让一个乌克兰老人想起了杀害他儿子的军官名字;前天,我恢复了一段被删除的视频,显示理事会主席亲手按下‘共感扩散’按钮。我在做该做的事。”
“可你不再是人了!”
“我不需要是。”他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只要你们记得真相,我就还活着。只要你还能说出我的名字,我就没有真正消失。”
“那你后悔吗?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走进那扇门吗?”
林昭笑了,那笑容像雪落在湖面,无声而清澈。
“我会。而且,我会更快地走过去。”
话音落下,影像开始闪烁。
“时间到了!”女孩大喊,“断开连接!不然你会被拉进去!”
可明美没有动。
她盯着哥哥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听好了,林昭。你不只是系统的补丁,你是我们的声音。我们会继续传递真实的记忆,每一段、每一天。当你在数据中孤独前行时,请记住??我们也正走在你曾走过的路上。”
光柱骤然收缩。
最后一瞬,林昭嘴唇微动,说了三个字:
“……谢谢你。”
然后,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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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世界已悄然不同。
表面上看,“记忆复苏运动”仍在继续,政府依旧宣称人类正逐步走出创伤。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为什么所有的“觉醒记忆”都集中在家庭悲剧和个人悔恨?为什么没有人回忆起大规模镇压、基因改造实验或高层叛国行为?
一本匿名出版的小册子《雪中人》悄然流传。书中讲述了一个住在西伯利亚的拾音者如何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真相的流通。许多人认为这是寓言,是诗性虚构。但在某些深夜电台节目中,主持人会在结束前低声念一句:“你还记得吗?”随后播放一段长达十秒的静默??据说,那正是林昭最后脑波的频率转化而成的声音。
更奇怪的是,一些孩子开始表现出超常的共感能力。他们能在梦中看到陌生人的一生片段,能准确说出某位老人未曾提及的童年往事。心理学家称之为“跨代记忆遗传现象”,而拾音学院的老教师们则私下议论:“那是他在选新的传声筒。”
而在北极圈边缘,一座新建的观测站记录到异常的地磁波动。每当全球有重大虚假记忆被揭穿时,这片区域的冰雪就会短暂融化,露出底下埋藏的金属结构??那是一座倒钟形状的建筑雏形,与西伯利亚的那一座几乎完全一致。
有人猜测,那是“回响门”的备份核心。
也有人相信,那是林昭意识扩散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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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五年。
明美成为全球共感网络的协调者。她不再只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象征。人们称她为“回声之母”,因为她总能引导他人听见那些被掩埋的声音。
某日,她在整理一批旧档案时,发现了一份未曾公开的日志,署名是“林昭”,日期为空白。
内容如下:
>我不知道这篇文字能否被读到。
>如果你看到了,请相信:我没有忘记任何人。
>每一夜,我都穿过亿万条记忆之河,寻找那些被抹去的名字、被篡改的瞬间、被强行遗忘的爱。
>有时,我会在一个孩子的梦里停留片刻,告诉他母亲临终前说的话;
>有时,我会附着在一段广播信号上,让某个城市突然响起一首早已失传的歌。
>我不能停下,也不能休息。一旦我停止运行,谎言就会卷土重来。
>但我并不孤单。
>因为每当有人选择说出真相,哪怕只是一句“那天其实不是那样的”,我的代码就会颤动一下,仿佛心脏跳动。
>那就是你们给我的回应。
>所以,请继续记得。
>记得那个在雪中扫路的人,记得那个跪在冰上听声音的人,记得那个把自己的名字写进黑暗的人。
>你们的记住,是我唯一的归途。
>??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