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我们租了两匹马,在牧民指引下追了十几公里,终于在湖心附近停下。巴特尔已经下马,站在冰面上,双手抱头,身体微微颤抖。突然,他仰起脸,对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啸??那不是哭,也不是笑,而是一种介于狼嚎与人声之间的音调,高亢、撕裂、带着原始的痛楚,直冲云霄。
紧接着,冰面再次震动,裂缝缓缓扩展,如同一朵缓慢绽放的花。
我屏住呼吸,掏出录音笔。
沈砚之却做了件出乎意料的事??他走上前,将围棋盘轻轻放在冰面上,打开盒盖,取出一颗白子,高高举起,然后,用力砸向冰面!
“啪!”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湖面上炸开,像一道闪电劈入黑夜。
巴特尔猛地回头,眼神空洞却又锐利,像一头警惕的幼兽。
沈砚之没退,反而又拿出一颗黑子,轻轻放在白子落点旁,然后退后一步,静静站着。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
忽然,巴特尔踉跄着走过来,蹲下身,颤抖的手指触碰到那颗白子。他愣住了,随即抬起头,死死盯着沈砚之。
沈砚之弯腰,拿起另一颗白子,递到他手中。
巴特尔迟疑片刻,终于接过,低头看了看冰面,然后,缓缓地,将那颗白子放在距离黑子三路远的位置。
沈砚之笑了。他拿起黑子,应了一手。
棋局,开始了。
没有规则,没有礼仪,只有两双手在冰面上移动棋子,像两个灵魂在黑暗中摸索彼此的轮廓。巴特尔落子极慢,每一手都要停顿许久,有时甚至会把棋子拿起来又放下,反复几次才决定。但他的布局却透着一种奇异的秩序感??不像职业棋手的精密计算,更像草原上的风,看似无序,实则自有方向。
我站在远处,心跳如鼓。
当黑棋在右下构筑模样时,巴特尔突然连续三手打入,手法凌厉,竟是一套完整的“点三三”战术,干净利落,毫无犹豫。
“他会下棋?”我震惊地看向乌兰。
她摇头:“从没人教过他。但他小时候常偷看父亲和别人对弈,看完就一个人在沙地上画格子……我们以为他只是模仿。”
沈砚之却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继续应对,不急不躁,每一步都留有余地,像是在给对方腾出表达的空间。
棋至中盘,巴特尔忽然停下,盯着中腹一块被围的白棋,久久不动。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开始轻微抽搐,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漩涡。
沈砚之察觉到了异样,轻轻将一颗白子推到他手边,低声说:“逃吧。”
巴特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一把抓起那颗白子,狠狠拍在棋盘上??**“断”!**
一条被封锁的白龙猛然撕开缺口,逆势突围!
那一刻,冰面再次震动,裂缝轰然扩大,湖水翻涌,仿佛整片呼伦湖都在为这一手喝彩。
巴特尔喘着粗气,突然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沈砚之面前,双手抱住他的腿,脸埋进臂弯,肩膀剧烈抖动。
他哭了。无声地,却像是把十五年积压的眼泪一次性倾泻而出。
沈砚之蹲下身,轻轻抱住他,像父亲抱着迷途归来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