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里金?哼,哗众取宠罢了!金彩都烧糊了,胎骨也显粗松,不过是占了新奇二字的光。”
玉瓷堂的胖窑主摇着折扇,语带不屑地对身旁之人低语,眼神却忍不住一再瞟向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莲花。
他话语中虽是贬低,但他的羡慕之色却谁都看的见。
众人对他这种行为都有些不耻,但碍于面子,也未多说。
可世上从众敷衍之人众多,但耿直之人更是不少。
“不然,”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鉴赏家缓缓摇头,若有所思,“技法虽显生涩,然意韵古朴,胆识尤为可贵。我南江瓷业沉寂多年,或许正需这般独树一帜的手笔,来搅动这一池死水。后生可畏啊。。。。。。”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仿佛从那不完美的釉色中,窥见了一段被刻意尘封的秘史。
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悄然立于人群外的莫惊春耳中。
她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那位化名陆景云的吕正雅身上——这位昔日“官”字号吕家的长子,这位为了探查转佛寺灭寺真相不惜假死隐姓埋名的男人,这位在家族罹难后又以一己之力保存吕家仅存的几个血脉的吕家人。。。。。。
莫惊春的眼神中没有轻视,只有纯粹的敬意与更深沉的思索。
这时,窑务司的胥吏满面笑容地送来两份制作精美的“万国会”参选凭帖,那烫金的封面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莫失让双手微颤地接过,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反复摩挲。有了它,续物山房便有了踏入更高殿堂、与天下名窑同场竞技的资格!
喧嚣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人群才渐渐散去。祭窑坛前的旌旗依旧在热风中飘扬,但之前的紧张气氛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后的疲惫与兴奋。
莫家一行人回到略显偏僻的自家展位,帮工们正在忙碌地收拾器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与喜悦。
莫失让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立下大功的岁寒三友大瓶装入铺满软絮的特制木匣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初生的婴儿。
“爹,娘,大哥,阿春,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莫恋雪依旧难掩兴奋,声音雀跃。
莫失让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这些年的郁结都吐了出来,他环视家人,目光最终落在莫惊春身上,语气充满了感慨与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是啊,做到了。此次若非阿春。。。。。。”
“父亲,”莫惊春轻声打断,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是全家上下同心协力的结果。尤其是大哥,今日应对得体,为我们家挣足了脸面。”
莫少谦走到妹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深知,若无妹妹在青花料和红铜料上面的发现和改良,续物山房绝无今日之荣光。
刘氏拉起莫惊春的手,眼中满是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好孩子,辛苦你了。今晚回家,娘亲自下厨,我们好好庆祝一番!”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也给浮梁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莫家的马车载着满身疲惫却又满怀希望的一家人,辘辘驶离祭窑坛。
车厢内,莫失让依旧紧紧抱着那个装有参选凭帖的锦盒,仿佛抱着家族的未来。
莫少谦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万国会的筹备事宜。
莫恋雪依偎在母亲身边,小声说着今天的见闻。
而莫惊春,依旧安静地坐在角落,她的目光投向远方,清澈的眼眸中映照着天边的霞光,也映照着对前路的冷静思量。
万国会,那将是汇聚天下奇珍、能工巧匠毕集的更大舞台,竞争必然更加残酷。而这竞争,不仅是各种技艺之间,更是国与国之间。
想起赵无眠传回来的消息,莫惊春微微掩下神色。
吕家冤案、传佛寺灭寺大火,看起来似乎毫无关联,但抽丝剥茧之后,却发现似乎都与万国会亦或者说是窑务司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莫惊春深知,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如今窑务司内部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为万国会明争暗斗。吕家冤案或许是某些人的私心所制,但如今看来也可能国与国之间博弈的牺牲品,而传佛寺灭寺大火更不用说,必定是为了掩盖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今自家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复杂的漩涡之中。万国会的舞台固然广阔,但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是不安,似乎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想到了赵无眠,那个值得信赖的人。他传来的消息至关重要,可明显的,他自身也陷入了危险之中。
莫惊春决定,等回到家中,要尽快与大哥莫少谦商量此事,制定出一个周全的计划。不仅要在万国会的竞争中展现莫家的实力,还要揪出隐藏在暗处的黑手,解开吕家冤案和传佛寺大火的谜团。
天边的霞光渐渐黯淡,夜幕即将降临。
莫惊春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充满挑战,但她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以冷静和智慧去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她相信,只要莫家上下齐心协力,在赵无眠的帮助下定能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站稳脚跟,在万国会的舞台上绽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