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薛蕴容终于从失重般的梦境中睁开眼。
她微张着嘴,像是溺水之人般粗喘着气,视线呆呆地凝在空中。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么?”
越承昀手指抚过她湿润的眼角,想替她擦去眼泪。下一瞬又一颗豆大的泪珠重重砸在他的手背。
他已察觉到不对,从未见过她如此惊恐的模样,更未见过她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就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受伤小兽。只得继续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
转念又忧心黑暗放大她的伤心,起身道:“我去拿个火折子点盏灯,别怕。”
说完,他掀开被角,正欲下榻,衣服却被揪住。
“你别走。”
薛蕴容终于开口,嘶哑的声音在沉寂的夜中格外清晰。见他愣住,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不要点灯,你别走。”
她又一次做了那个从母后离世后就常做的噩梦。
梦中她看着母后、父皇、阿弟一个个离去,徒留她一人在雪白的荒原中。那样孤寂,那样寒冷。
十一岁那年冬天,母后意外难产。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女使端着血水不停地往返于寝殿内外,医官来回穿梭,她害怕极了。即使一夜未眠困顿极了,也不敢合上眼,好怕下一刻母后就消失在眼前。
但好在,最后母子平安。
然而十二岁那年冬天,母后得了风寒,医治了许久都未有起色,医官叹着气和父皇交代着什么。她天真地以为,母后仍会好起来,就像春天总会到来。
可是没等到春天花开,母后就抛下她了。
她记得母后温暖的手,记得她留念的目光。
清安宫那样大,那样冷,可她的家人却又少了一个。
此后阿弟更是缠绵病榻、汤药不断,看着孱弱的弟弟与日渐苍老的父皇,她深怕又失去什么。可作为皇帝长女,她决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脆弱。于是时日渐长,这份被深压心底的恐惧化作了梦魇,时不时出现侵扰着她。
与越承昀成婚时,满心欢喜的她想着,多了一个家人,真好。婚后半年,她竟再未做过这种梦。
可好景不长,后来他们频繁争吵,直至别院而居。那种得而又失的心情又起,反反复复,于是又开始了不息的噩梦。
……
此刻她紧紧揪住越承昀的衣角,泪珠无声滑落,她心想,就任性这一次吧。
越承昀的衣襟渐渐湿了,他没说话,环着的手臂扣紧了几分。
看样子,阿容似乎不是第一次这般了,可自己却分毫不知。
是何时开始的呢?是与先皇后的薨逝有关吗?为何会这般?
诸多疑虑齐齐涌上心头,他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想必此刻,阿容也是不愿开口的。
他轻拍着薛蕴容的小臂,喃喃道:“别怕,这次我不会离开了。”
长夜寂寂,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