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在宫里待了小半日,等早朝散了以后,她便又跟着裴肃出了宫。
这出去的路和进来的路虽然是同一条,但此时此刻天色已完全放了亮,所见的风景和来时已经大不一样了。
不过,沉玉这会儿的心思显然是不在身上。
裴肃与她并肩走了小半程,话也已经说了好几句了,却发现小女人根本是在神游,两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禁止了步,轻轻咳了一声,把人给唤住了。
“若是你担心不好应付你爹,我就陪你回去一趟。”
沉玉人是站定了,但魂儿还没回来,闻言便偏了头问,“为何你要陪我回去?”
裴肃也是一愣,双手环胸垂了眼帘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我刚才说的,你全没听见?”
沉玉是没听见,方才在园子口见到裴肃的那一瞬间,太子妃先前在她耳畔絮叨的闲言碎语,竟如潮水般尽数涌回沉玉的脑海。
沈家有女初长成,蕙质兰心世无双。
这位沈家嫡长女,三岁识字,七岁能诗,十二岁时便以一篇《春歌赋》名动京城,被誉为“京陵城第一才女”,是京中无数世家子弟倾慕的对象。
太子妃说,陛下原本属意沈云珮入东宫。
可消息刚传出不久,裴肃便连夜入宫面圣。
没人知道他和陛下到底说了什么,但第二日,陛下便绝口不提此事,太子妃的人选中,也没了沈家女的身影。
太子妃还说,裴肃和沈云珮差了四岁,却是同月同日所生。
每年的这一天,沈家都会给沈云珮办宴,而裴肃则会收到宫里赐下的贺礼。
有一年,沈云珮偷偷把自己的生辰糕切了一半,让贴身丫鬟送去给侯府。
太子妃当时恰好在场,便见那素来冷峻的裴家三爷竟盯着那块甜腻的糕点,破天荒地勾了勾嘴角。
还有沈云珮十二岁作的那篇《春歌赋》,流传之后便名动京城,裴肃也专门托人送了一册孤本诗集给她。
后来有人看见沈云珮回赠了一幅亲手所绘的《墨竹图》给裴肃。
那画,好像一直挂在裴肃的书房,直到沈云珮过世以后,才被裴肃亲手取下。
闲话至此,连太子妃都摇头叹气道——这俩人若只是寻常旧识,何至于此?
是啊,何至于此呢!
所以当时裴肃在余县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是不是也因为沈家那位嫡长女?
毕竟,余县就是博州城下最大的一个县。
沉玉的思绪,被裴肃的一声质问所打断。
她回过神来,见裴肃正盯着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有探究之意。
“我刚才在想事情,没听清你说什么。”
她淡淡地回应,忽觉心里五味杂陈,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按说裴肃喜欢谁,心里有了谁,这事与她是毫不相干,但她为何会觉得心里堵得慌,隐隐还有些喘不上气来?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可裴肃却罕见地不依不饶,甚至上前了一步,将她直逼入宫墙一脚。
沉玉下意识踉跄一退,心里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
这人就是这样傲慢又无礼,明明心里已经有了沈姑娘,却又要无端地来招惹别的不相干的人。
“裴肃,这里是皇宫禁地,你有话就好好说!”沉玉强压着心里的气劲,冷静地同他呛声。
可裴肃却恍若未闻,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宫墙的阴影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微红的耳尖。
“我刚才一路过来都有好好说来着,可你有好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