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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她竟让自己忘了她!
信纸上斑驳的泪痕如暗红的血痂,灼得楚逸尘眼眶生疼。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仿佛吞下了整座破碎的城池。那些曾以为被时光抚平的伤痕,此刻在字句间轰然崩裂,原来所有的结痂都只是假象,她的心早已在暗夜里崩溃如海。
那些被泪水泡发的纤维里,依稀能看到“彻底忘却”四个字下面,原本写的是“再抱抱我”。
楚逸尘的呼吸几乎停滞,恍惚看见少女伏案痛哭时,眼泪是如何一滴滴蚀穿谎言。
他的指尖在信纸上游移,每一道墨痕都化作利刃,将他带回他未能守护在身边的时刻——
孱弱的身躯硬撑着苦坐于案几之前,狼毫笔杆上尚残留着曾被紧握过的温度,彼时却要写下最决绝的告别。
他看见她咬破了下唇,那颗唇上的血珠坠在开篇的“主将钧鉴”上,一定是隐忍着挣扎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落笔成章。
笔尖划破被泪水浸湿的宣纸裂痕,像极了他们之间再难修补的过往。
她慌忙去擦,却让墨迹晕开一片,就像那些说不出口的眷恋,越是掩饰越是狼藉。
楚逸尘甚至能听见她压抑的抽泣,为防惊动守帐的士兵,她把脸埋在他给她换过的衣裳里,任泪水浸透那早已消散的冷松香气。
楚逸尘静静抚过纸面上,那些泪痕干涸后的细微凸起,每一处都是她心碎的印记,最后却化作了棵棵星云草,散落在天涯……
帐内的铜炉被点上暖香,却驱不散他周身萦绕的寒意。
楚逸尘死死攥着那封皱巴巴的信笺,仿佛要将这字字句句都刻进血肉里。
烛火在风的撩拨下忽明忽暗,映得他俊朗的面容扭曲成一团阴影,眉头紧蹙如结着冰棱的沟壑,眼中尽是悔恨与痛苦交织的血丝。
“哐当——”
一声脆响,案上的镇纸被他挥落,砸在青砖上裂成两半。他踉跄着跌坐在椅子里,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仿佛是只受伤的孤狼。
“主将……”帐外亲兵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们听见了主将从未听过的哭泣。
平日里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威严荡然无存,此刻的他,被愧疚与思念狠狠啃噬。
“十一……”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像从尘土中醒来,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
指尖轻轻抚过信纸上晕开的泪痕与血渍,仿佛能触到她写信时颤抖的小手。那些曾被他忽视的温柔,如潮水般一股股漫上心头,汹涌澎湃——她跪在帐中倔强的眼神,她受伤后仍强颜欢笑的唇角,还有她离去时单薄的背影……每一幕都如利刃剜心。
“是我错了……”他突然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竟连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让你成全,哪怕仅仅只是留在你身边……”
楚逸尘终于明白,在她面前,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不过是个笑话,那些所谓的威严与骄傲,布局与算计,竟让他亲手推开了自己最珍视的一个人。
风从帐外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卷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望着空荡荡的营帐,仿佛看到她就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说着想去看海、看天、看草原,想荡着秋千自由自在。
而如今,只剩他一人,在这冰冷的军帐中,咀嚼着失去的痛苦,和那深入骨髓的思念……
烛光燃尽最后一丝光亮,楚逸尘蓦地起身,将信笺揣入怀中,掀帘而出:“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