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窳的身体之上,一朵虚幻的花朵缓缓升起。
那花形似莲非莲,色泽混沌难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馨香。
既是代表着无限美好的不死之境,亦是承载着无尽绝望的永恒诅咒。
光芒流转之间,似乎。。。
黄泉河底,泥沙翻涌如沸。许宣的指尖扣进郑庄公肩胛骨的缝隙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具早已腐朽千年的帝王之躯捏碎。可寤生没有喊痛??不是不痛,而是痛到极致后,连声音都卡死在喉咙深处。他双目圆睁,瞳孔中倒映着上方那片混沌翻腾的浊水,仿佛看见了自己当年死时的模样:血浸龙袍,冷宫灯灭,一缕孤魂坠入幽冥,再无人祭。
“你……到底想怎样?”寤生终于挤出一句话,嗓音干涩如枯井刮风。
许宣咧嘴一笑,牙床仍在渗血,粉嫩的新肉与焦黑的老皮交错纠缠,像极了一朵开在尸骸上的花。“我想?我他妈只想活!”他猛地一扯,将郑庄公整个人甩向前方湍急的暗流,“你说这黄泉归谁管?酆都帝君?阎罗天子?可现在呢?鬼差死绝,秩序崩塌,连河床都在裂!你说??这地府,是不是该换个主子了?”
话音未落,一道猩红巨影自河心猛然窜出,正是窦窳!他浑身鳞片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筋肉,头颅扭曲变形,额角竟生出一对弯曲短角,似牛非牛,似鬼非鬼。显然,不死药的反噬已深入神魂,将这位昔日鬼王彻底推向非人之境。
“换主子?”窦窳嘶吼,声若裂帛,“老子才是黄泉之主!千年前我就该登临酆都宝座!什么北阴小帝,不过是个躲在牌位后面的懦夫!”他双爪齐挥,撕开水面,直扑许宣而来。
许宣却不闪不避,反而迎面而上,左掌拍出,右拳紧随其后。掌风无声无息,却让整条黄泉骤然一滞;拳势未至,已引动河底万年沉积的怨念共鸣。两人再度撞在一起,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肉身搏杀,而是神魂、意志、执念的全面交锋!
轰??!
无形波纹以二人为核心炸开,方圆百丈内的河水瞬间蒸发成雾,裸露出河床上堆积如山的骸骨。那些曾被镇压于黄泉深处的亡魂残识,在这股冲击下纷纷苏醒,发出凄厉哀嚎。有的化作青烟飘散,有的凝聚成狰狞恶鬼,扑向四周幸存的妖魔精怪。
冯时抱着丰都车幡,躲在一处断裂的石桥残垣后,脸色惨白。他本以为自己是这场浩劫中最清醒的人,可此刻才明白??清醒才是最残酷的折磨。他亲眼看着一位千年蛇妖被三道怨念缠住,七窍流血而亡;又见一头铁背熊精试图逃往岸上,却被突然从水中伸出的无数苍白手臂硬生生拖回深渊。
“这不是战斗……这是献祭。”冯时喃喃,“他们在用整个黄泉为炉,烧炼彼此的命格!”
的确如此。
许宣每一掌打出,都不只是力量的释放,更是对自身过往的焚烧。他记得梁祝化蝶那一世,记得白素贞水漫金山那一劫,记得无数轮回中他曾爱过、恨过、背叛过、救赎过的每一个灵魂。这些记忆如今全被点燃,化作焚魂烈火,支撑着他不断突破极限。
而窦窳,则是在吞噬。他张口吞吸黄泉中的怨气、死气、乱魂杂魄,将其转化为己用。他的身体不断膨胀,皮肤龟裂,从中钻出一条条漆黑触须,宛如地狱藤蔓,疯狂攫取周遭一切能量。
“你还撑得住吗?”许宣低吼,一记肘击砸中窦窳下巴,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
“呵……”窦窳吐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你懂什么?我早就不怕死了。我怕的是??再一次被人遗忘!”
这句话如同雷霆贯耳,震得许宣心头一颤。
是啊,谁不怕被遗忘?
堂堂春秋霸主寤生,死后连庙号都被篡改;一代鬼王窦窳,功高震主却被贬谪幽冥;就连他自己,也曾是史书一笔带过的无名小卒,靠燃烧他人故事才得以重生……
他们都不是天生强者,而是被命运逼到绝路,才不得不撕开胸膛,亲手挖出那颗不肯熄灭的心。
“所以你要毁掉一切?”许宣喘息着问。
“不。”窦窳狞笑,“我要让所有人记住我!记住我窦窳的名字!哪怕是以灾厄的形式!哪怕是以噩梦的姿态!只要这天地还流传着我的传说,我就没真正死去!”
许宣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
“那你错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团跳动的赤焰,那火焰并非寻常火色,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文字与画面构成??那是《梁祝》的片段,是《白蛇传》的残章,是他在人间行走时收集的一段段传说。
“你想靠恐惧留名?可真正的不朽,从来不是靠毁灭,而是……传承。”
火焰腾空而起,瞬间照亮整条黄泉。
刹那间,所有漂浮在水中的心灵残渣开始共振,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竟缓缓聚合,形成一幕幕虚幻影像:有书生与女子共读诗经,有断桥边油纸伞下的凝望,有雷峰塔倒那一刻的惊天动地……
“这是……什么?”冯时瞪大双眼。
“是他燃烧自己的因果线。”寤生低声回答,语气复杂,“他在用自己的命格,唤醒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所有深情。”
原来,许宣早已不再依赖石王传授的蛮力之道。他悟了另一条路??以情为薪,以忆为柴,点燃属于“人”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恰恰是黄泉最惧怕的东西。
因为黄泉的本质,就是抹去记忆,消解情感,让一切归于虚无。
如今,许宣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你疯了吗?!”窦窳咆哮,“你会把自己烧干净的!”
“我知道。”许宣微笑,眼中已有泪光,“但总得有人做点疯事,不然这世界,岂不是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