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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6龙亲王（第2页）

“你真的想听吗？”闻心站在悬崖边缘，望着脚下翻涌的黑浪，“也许有些真相，不该被唤醒。”

白砚秋望着海面，石刀垂于腰侧，灰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我杀了太多记忆，封锁了太多声音。如果连倾听的勇气都没有，我不配走这么远。”

闻心叹了口气，取出琴来，轻轻拨动一根弦。那音极低，近乎无声，却让整片海域骤然安静。下一瞬，海底传来轰鸣，仿佛千万道锁链断裂，一股巨大的声流冲破水面，直贯天际。

那是无数声音的集合体??帝王临终诅咒、战俘绝命哀嚎、母亲诀别低语、学者焚书前的默诵……它们交织成一道螺旋般的音柱，盘旋上升，在空中凝聚成一座虚幻宫殿的轮廓。殿门开启，走出一人，身穿古制官服，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明如镜。

“白砚秋。”那人开口，声音如雷贯耳，却又似从内心响起，“你可知你切断了多少条命运之线？”

白砚秋不退反进，躬身行礼：“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走，不敢停。”

“那你可曾想过，当你抹去一段记忆，你也同时抹去了它可能带来的改变？一个孩子忘了父亲的教诲，便不会成为仁君；一个女子忘了丈夫的誓言，便不会再相信爱情。你以为你在救人，其实你在杀死未来。”

白砚秋闭目：“我愿承担。”

“承担？你能承担几千年？几万年？只要权力还在，谎言就会重生。新的正音司，迟早会出现。”

“那就让它出现。”白砚秋睁开眼，“但我相信，只要还有人记得怎么说话，怎么倾听，怎么流泪，怎么悔悟，这个世界就不会彻底沉沦。”

那人久久注视着他，终于笑了：“好。既然你选择背负，那我也该归还一些东西。”

话音落下，海面骤然裂开，一座青铜巨匣缓缓升起，表面刻满古老符文。匣盖自动开启，里面并非书籍或兵器，而是一卷流动的光影??那是被白砚秋亲手销毁的所有记忆片段，竟然全都回来了。

“这不是恩赐。”那声音最后说道，“这是考验。你敢不敢把这些重新放回去？让它们再次影响人间？”

白砚秋伸手触碰光卷，指尖灼痛如火燎。他知道，一旦释放，九州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有人会因得知亲人背叛而崩溃，有人会因揭露阴谋而遭报复，甚至可能引发新一轮清洗。

但他没有犹豫。

他将光卷高举过头，低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现在，我把你们还回去。”

刹那间，光芒炸裂，化作千丝万缕，乘风北上，穿越山川湖海，渗入每一座言启城的地底忆脉。东岭吐真井再度沸腾，井壁浮现出从未见过的文字??那是三百年前一场政变的真实经过，牵涉当今皇族先祖弑兄篡位；第七城赎语壁自动投影一段影像：年轻的李崇光跪在正音司大堂，接下第一道记忆抹除令，主审官正是他敬重的恩师，对方冷笑：“忠诚，就是要学会闭嘴。”

幽州静语园中，七十二座墓碑同时震动，其中一座突然裂开，露出半卷焦黑纸张，上面依稀可见“李婉儿”三字。

朝野震动，宫禁森严。皇帝连下三道诏书，命忆脉中枢封锁所有异常数据，严禁传播。可命令刚发，宫中醒魂钟再次自鸣九声??比上次更多，更急。御书房内，朱批奏折如蝶飞舞，最终拼成一幅完整地图，标注着全国十一座言启城的位置，并在中央皇宫画了一个血红的叉。

太监总管扑通跪倒，浑身发抖：“陛下……这是……这是先帝亡灵示警啊！”

皇帝瘫坐在龙椅上，脸色惨白。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皇曾带他参观正音司地牢，指着一口黑井说：“这里面的声音，永远不能出来。”

如今，它们出来了。

民间已是风起云涌。南方有家族主动交出祖传密档，承认曾参与构陷忠臣；西北军营中，一名老兵当众撕毁功勋令，喊道：“我当年举报同袍，只为保住官职！现在我要说出来！”

最令人震惊的是，第十城风语筒系统一夜之间全部激活，传出一段录音??竟是现任宰相年轻时与正音司勾结，密谋陷害政敌的对话。证据确凿，百口莫辩。三日后，宰相被捕，狱中写下万字悔过书，请求将其言论永久录入忆脉，供后人警示。

这一年春分，第十一城正式落成。选址仍在旧皇宫边缘，默碑巍然矗立。清明当日，百官齐聚静坐，无人言语。风吹过碑面，隐约可闻低语阵阵，似万千灵魂在耳边诉说。有官员中途忍不住开口辩解，立刻被监察使勒令跪诵百名逝者遗言。他从白天念到深夜，声音嘶哑，泪流满面，最后喃喃道：“原来……我一直活在别人的痛苦里。”

而在北境雪原，虚幻龙刀终于完成了它的俯身。刀尖触地之处，冰雪消融，露出一片焦黑土地。奇异的是，第二日清晨，那里竟长出一棵小树??通体晶莹，叶片如水晶雕琢，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人脸。牧民认得，那是三十年前被焚毁的皇家图书馆中，唯一幸存的一株“言心木”幼苗，据说能吸收人类言语化为养分。

消息传至幽州，盲女激动得几乎晕厥。“它活了！忆言树的本源没有灭！”

她立即组织学者前往移植保护，却发现那棵树无法移动??根系已深入地底，与忆脉相连。更惊人的是，每当有人靠近诉说真心话，树冠便会轻轻摇曳，洒下点点光尘，落地即成文字，内容竟是听者内心最深的秘密。

有人因此崩溃，有人因此解脱。一名将军坦白自己曾屠杀无辜村庄，当晚便自刎谢罪；一名女子读到丈夫暗藏多年的背叛信，痛哭之后选择原谅，只求他今后不再撒谎。

这一年中秋，十一座言启城同时举行“共语祭”。百姓齐聚广场，面对赎语壁、默碑、忆言树，轮流讲述自己的过错、遗憾、恐惧与希望。话语汇入忆脉，形成一道前所未有的声波洪流，直冲天际。夜空中，北斗七星忽然闪烁不定，继而排列成一把巨剑形状，指向北方。

而在那片雪原之上，虚幻龙刀缓缓升起，重回悬浮之态。但它不再是孤寂的守望者。在其周围，九道光刃相继浮现，形态各异，有的如竹简展开，有的如琴弦绷紧，有的如笔锋锐利??那是其他失落的“言器”残魂，感应到忆脉复苏，纷纷归来。

风起了。

大地之下，亿万言语奔涌如河，永不停歇。

天空之上，星辰流转，仿佛也在重新学习说话。

人间之中，有人哭泣，有人微笑，有人终于鼓起勇气，对最亲近的人说出了那句压了一辈子的话：

“对不起，我骗了你。但现在，我想做个诚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