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娘叫我小豆的时候,总爱摸我的耳朵……她说我笑起来像只偷米的雀儿……”
记忆一旦打开,便如江河溃堤。
他记起父亲教他认的第一个字不是“道”,而是“田”;记起妹妹生病时,母亲哭着唱的那首乡谣;记起他曾偷偷把一本破旧话本藏在床板下,每夜借月光读完一页……
“原来我也曾是个会做梦的孩子。”他喃喃道。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走入废墟。
是苏明砚。
她不再穿官服,只披一件素布长袍,手中提着一只木箱,箱中装满了各地送来的图画、刻板、口述录音的陶埙。
“你来了。”大祭司没有抬头。
“我来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苏明砚平静地说,“不是报复,也不是审判。我要带走所有被篡改的典籍原本,还有十万学子被迫背诵的虚假律令底稿。它们不该被销毁,而该成为警示。”
大祭司苦笑:“你以为结束了?禁声结界虽破,但太平教根基仍在。边境三大坛、西域七塔、南海九阁,仍有无数执笔官在抄写‘正典’。只要一日不除,谎言就会再生。”
“所以我们不会停下。”苏明砚说,“沈戎已在筹备‘千城讲会’,将在百地开设平民学堂,教人识字,但更重要的是教人分辨真假。闻歌带领盲人乐师团巡演四方,用音律传递被删的历史。李三宝则联络各路工匠,打造无需文字也能传达信息的‘声纹锁’‘震动碑’,让聋哑之人也能参与纪事。”
她顿了顿,看向远处初升的朝阳:“你说语言需要文字才能存续。可我们证明了,文字可以骗人,但心跳不会。声音可以穿越封锁,图画可以绕过审查,甚至一个眼神,一次握手,都能承载真相。”
大祭司久久不语。
良久,他缓缓摘下头冠,任白发散落肩头。
“三十年前,我也是个想改变世界的年轻人。”他说,“我以为统一文字能带来和平,以为消除歧义能终结纷争。可到最后,我成了恐惧差异的人,成了用刀逼人闭嘴的暴君。”
苏明砚静静听着。
“把我关起来吧。”他低声说,“不必杀我。让我活着,看着你们如何建立新的秩序。若你们也走上我们的老路,我会提醒你们??曾经有个叫张小豆的孩子,也相信过光明。”
苏明砚点头,转身离去。
身后,残阳如血,映照断壁残垣。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第一所民间“忆堂”已然开张。门前挂着一块木匾,上书八个大字:
**听我说,记得我**
***
数月后,春回大地。
沈戎立于海边新建的高台之上,脚下是用百面古鼓残片拼成的地砖。每一块鼓皮都来自当日参与共鸣的鼓手,有的已被战火焚焦,有的沾着血迹,有的仅剩半圈金属边框。
今日,是“百鼓归心”周年祭。
台上站满了人:闻歌牵着一群盲童,教他们用手感知地面传来的节奏;李三宝带着工匠展示新制的“共鸣钟”,只需一人轻敲,十里之内皆可同步震动;苏明砚则宣读一份《真名录》草案,拟将所有已找回的姓名镌刻于“无字碑林”。
沈昭站在他身旁,怀里抱着那卷孩子们画的竹简。
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袖中一道陈年疤痕??那是当年被静言使抓走时留下的印记。
“你还疼吗?”沈戎低声问。
沈昭摇头:“疼的是忘记。现在,我不再忘了。”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