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点头:“忘师一族用了千年封锁‘心渊’,以为只要切断记忆之源,人就会忘记一切。但他们错了。记忆不在书中,不在碑上,而在每一次心跳、每一滴眼泪、每一声呼唤里。心渊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心不肯遗忘。”
他们站起身,走向那条河流的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门,门上刻着八个古篆:**名生于情,忆成于恒**。
阿满伸手触碰石门,刹那间,天地失声。
门后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远古巨兽苏醒的呼吸。紧接着,一道纯净的光芒喷薄而出,贯穿云霄。这光不同于太阳,也不似雷霆,它温柔而坚定,照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仿佛听见了最亲之人的声音。
一位边陲老兵正在擦拭旧刀,忽然泪流满面??他三十年未见的女儿,在战火中死去的那个夜晚,曾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爹,别忘了我。”
此刻,那声音清晰重现。
一位寡居多年的妇人在晒棉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藏在夹层中的婴儿襁褓。她颤抖着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她却听见了孩子的啼哭??那是她流产那年未能降生的儿子。
一位年轻学子夜读至三更,困倦欲睡,忽觉有人轻轻拍他肩膀。回头一看,空无一人。可桌上的《共忆录》自动翻页,停在一页写着“林氏阿禾”的篇章。他莫名流泪,喃喃道:“姑姑……是你吗?”
这一夜,全国有十万八千人声称听见了逝者的低语。
科学家称其为“集体幻觉”,官员斥之为“妖言惑众”,唯有百姓跪地叩首,称这是“忆祖显灵”。
而真正知晓真相的,只有那些守护圣地的人。
老僧圆寂前留下的预言终于应验:“当九光合一,心渊重启,守名者将不再需要碑与书,因为整个世界将成为一本活着的忆册。”
自此之后,奇异之事频发。
东海渔村的孩子们在沙滩上画画,画完后海水退去,图案竟留在海底岩石上,千年不磨;北方草原的牧民放歌,歌声飘荡之际,空中浮现出历代英雄的身影,与今日少年共舞;就连最偏远的山村,也有老人梦见祖先归来,教他们失传已久的耕种之法。
更有一奇:每当有人真心说出“我记得你”,无论对方是否在世,其名字便会短暂显现于虚空,金色篆体,悬停三息而后消散。
人们开始明白,记忆已不再是被动的保存,而是一种主动的力量??一种足以对抗遗忘、甚至改写命运的能量。
江湖上兴起一门新修行之道,名为“忆修”。修行者不练气,不修剑,唯以铭记为功。他们行走四方,聆听故事,将他人之痛化为自己之痛,将他人之喜纳入心中共鸣。据说最高境界者,能凭一念唤回百年之前的场景,亲眼见证历史真相。
素心堂残部在此基础上创立“共忆盟”,誓言:“一人记忆有限,万人记忆无穷。我们将以口耳为刃,以真情为盾,斩断一切妄图篡改过去之手。”
与此同时,曾经横行天下的清纪卫彻底瓦解。残余势力藏匿于深山老林,试图重建“删名阵”,却被一群盲童无意破解??他们虽看不见符文,却能听见阵法运转时发出的哀鸣,那是被抹去名字的灵魂在哭泣。孩子们齐声诵名,反向激活阵眼,导致整座阵法崩塌,数十名清纪卫当场失忆,沦为痴傻。
唯一幸存的一位统领逃回京城,跪在国史馆前求见宰相。他嘶吼:“我们错了!忘师大人promised我们永掌真理,可他们自己也怕记忆!他们不敢听母亲叫他们乳名!不敢看父亲临终的眼神!他们是恐惧记忆的懦夫!”
没人理他。
几天后,他在牢房中自尽,手中紧握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三个字:**想回家**。
这一年,被称为“共忆元年”。
新年第一天,全国各地自发举行“亮名祭”。人们点燃火蝶灯笼,放飞夜空,每一盏灯都承载着一个普通人的名字。百万灯火升腾,汇成一条璀璨银河,与天上的“忆星”遥相呼应。
在落槐镇,忆莲再度盛开,这次不止一朵,而是铺满了整片废墟。花瓣晶莹剔透,随风飘散,落地即生根,转眼间形成一片花海。每朵花蕊中都传出低语,交织成一首无词的歌,听得懂的人说,那是千万人共同的心声:
>“我们曾卑微如尘,却不甘沉默。
>我们未曾登殿拜相,却用一生诠释何为尊严。
>请记住我们??不是为了荣耀,只是为了证明:
>**平凡的生命,也曾热烈地活过。**”
阿满再次出现,仍是粗布衣裳,肩扛锄头。他在忆莲丛中坐下,取出一支炭笔,开始在地上写字。没有墙壁,没有纸张,他就写在泥土上。一笔一划,深深嵌入大地。
苏禾走来,蹲在他身旁,轻问:“又在写什么?”
他头也不抬,答:“新的《家语琐记》。”
她笑了:“这次不会被人烧掉了吧?”
“不会。”他说,“因为它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每一个读过它的人,都会成为它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