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举起灯笼,轻声道:“我昨晚梦见她了。她给我吃糖,说谢谢我记住她。所以我今天特地来告诉她:你儿子在北方当兵,明年就退伍了,他会回来的。”
话音落下,灯笼骤然亮起,一道金光射入铜镜。
轰!
镜面炸裂,碎片四溅。每一片中都浮现出一个被遗忘的名字,齐声呐喊。洞府剧烈摇晃,黑袍人纷纷抱头惨叫??他们的记忆开始反噬,那些被他们亲手抹去的名字,一个个归来。
原来,小女孩是共忆之力无意间孕育的“忆灵体”??天生能听见逝者低语,能以真心唤醒沉睡记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遗忘”的终极否定。
她走出洞府时,身后传来崩溃的哀嚎。而天空中,那道青光愈发炽盛。
数日后,全国出现异象:所有书籍、碑文、墙壁上的文字,只要涉及“禁止提及”、“不得记载”、“此人生平不详”等内容,统统自动补全。就连最偏僻山村的族谱,也在一夜之间多了几十页,记录着曾被除名的“逆臣”、“贱籍”、“罪女”……
人们终于明白:记忆,已不再是被动保存的东西,而是一种活着的生命力,一种可以自我修复、自我传播的“灵”。
于是,新的修行之道“忆修”迎来鼎盛。
有人闭关十年,只为完整复述一场百年前的婚礼对话;有人游历万里,收集百位农妇的耕作经验,编成《田语真经》;更有甚者,竟能以记忆为桥,短暂进入他人的人生片段,亲历其悲喜。
一位盲眼少女在梦中“看见”了母亲临终前的画面,醒来后竟写出一首诗,字字泣血。学者考证,那正是母亲生前未完成的遗作。
共忆盟发布新誓约:“我们不再守护名字,我们成为名字。”
而阿满,依旧在田间劳作。
这一日,小桃带着一群孩子来找他,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本自制的册子。
“阿满叔叔,我们都写了故事!”一个男孩兴奋地说,“我写了我爷爷,他在大雪天背伤员走了八十里!”
“我写了我娘!”女孩接着说,“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织布,为了供我读书!”
阿满一一接过,翻看,点头,微笑。最后,他将这些册子埋入桃树下,浇上清水。
当晚,桃树开花,花瓣竟是半透明的,每一片中都浮现出一个名字,随风飘向远方。
苏禾问他:“你不打算写自己的故事吗?”
阿满摇头:“我的故事,不该由我自己来讲。若有人愿意记住我,自然会替我写。若无人愿提,那我本就不该留下。”
春天再次来临。
忆稻丰收,火蝶成群,全国各地的孩子们在清明节写下自己想记住的名字,放入灯笼,放飞夜空。百万灯火升腾,汇成银河,与天上的“忆星”交相辉映。
而在那片新开垦的田地中央,不知何时立起了一块无字碑。
有人说,那是阿满立的。
也有人说,那是天下人共同立的。
每逢月圆之夜,若有心人静听,能听见碑下传来低语,像是千万人齐声诵读:
>“我们曾卑微如尘,却不甘沉默。
>我们未曾登殿拜相,却用一生诠释何为尊严。
>请记住我们??不是为了荣耀,只是为了证明:
>**平凡的生命,也曾热烈地活过。**”
风起时,一片忆莲花瓣落在碑面,缓缓显出两个字:
**共忆**。
自此,世间再无真正的遗忘。
因为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说:“我记得你。”
那个人,就永远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