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昆仑雪山之巅,阿满与苏禾并肩而立,面前是奔腾不息的记忆长河。河水比以往更加汹涌,无数名字汇成洪流,冲刷着那扇刻着“名生于情,忆成于恒”的巨门。
“它在回应。”苏禾低语。
阿满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由光凝聚的符印??那是三百二十七位守名者临终前共同烙印在他魂魄中的“共忆之契”。他将其缓缓推向石门。
轰??!
一声巨响,仿佛天地初开。石门自中间裂开一道缝隙,一道纯净至极的光柱喷薄而出,照彻八荒。光中浮现出无数身影:有陈阿婆在灶台边放米,有李三娃伸手去拉坠井的同伴,有祁连山三十勇士背靠残碑,怒吼迎敌……
这些画面并非幻象,而是真实重现。它们顺着光流扩散,瞬间遍布天下。
江南一座书院中,正在授课的老夫子突然怔住。他看见自己早逝的妻子站在讲台边,微笑着为他整理衣领。他老泪纵横,却不敢眨眼,生怕一瞬即逝。直到妻子的身影渐渐淡去,留下一句:“好好教书,别误人子弟。”
北方军营里,一位将军在巡视城墙时,忽然停下脚步。他看见年轻的自己跪在母亲坟前,哭着说:“孩儿一定建功立业,让您风光下葬。”而今,母亲的墓早已被铲平,碑文也被磨去。可此刻,那座坟却在光影中重现,墓碑上写着:**张氏春娘,贤母也**。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皇宫最深处的地窖中,尘封千年的“金匮玉册”突然自燃。火焰不伤纸,却将每一页上的篡改痕迹烧成黑烟,还原出原本的文字。那些被抹去的名字、被歪曲的史实,一一浮现。
一名老太监颤抖着捧起一卷:“先帝曾下诏:‘凡赈灾不利者,斩’……可后来的版本,竟改成‘凡私散官粮者,斩’!”
消息传开,举国哗然。
百姓怒斥朝廷欺世,官员惶恐自保,唯有共忆盟的使者平静宣布:“这不是奇迹,这是真相回归。当亿万人共忆之时,谎言便无处藏身。”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欢迎这场变革。
深山之中,一座隐秘洞府内,烛火幽绿。十余名黑袍人围坐一圈,中央悬浮着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片虚无的深渊。
“心渊重启,共忆之力觉醒……忘师一族的千年封锁,毁于一旦。”一名老者沙哑开口,“我们本以为,只要抹去名字,切断传承,人就会忘记痛苦,世界便会‘清净’。可我们错了。”
另一人冷笑:“错的不是我们,是人性。他们宁愿背负悲伤,也不愿活得空白。可悲,可笑。”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清纪卫已灭,删名阵崩塌,民间人人皆可唤名显灵。若任其发展,我们的存在将彻底失去意义。”
老者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就……斩断源头。”
“你是说??杀阿满?”
“不。”老者摇头,“阿满已非一人,他是千万人的记忆载体。杀他无用。我们要杀的,是‘铭记’本身。”
众人震惊。
“怎么做?”
老者指向铜镜:“启动‘寂心蛊’。此蛊无形无相,以‘遗忘’为食,以‘冷漠’为巢。一旦释放,世人将逐渐丧失共情之力,不再为他人之苦流泪,不再为逝者之名动容。没有情感,记忆便如枯叶落地,无人拾起。”
“可这会波及所有人!包括我们自己!”
“值得。”老者冷笑,“宁要干净的虚无,不要混乱的真实。”
就在他们准备仪式之际,洞外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叮??咚??
如稚子拍手,如风穿林。
紧接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出现在洞口,穿着粗布裙,赤着脚,手里拿着一盏火蝶灯笼。她不惧不退,径直走入人群,仰头看着那面铜镜。
“你们在做什么?”她问。
黑袍人怒喝:“滚出去!”
小女孩却不理,踮起脚尖,指着镜中深渊:“那里有个奶奶在哭,她说她儿子还没回家。”
众人一愣。
其中一人猛然发现,镜中那片虚无里,竟真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嘴唇微动,似在呼唤。
“不可能!”他惊叫,“寂心蛊尚未启动,怎会有记忆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