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晓得了。会和肃儿商量的。到时候说不得要诸卿相助。”
“一定一定。”范仲淹等人纷纷保证。
与此同时,他们也不禁想象起来:当敌视成王的人发现他们针对的人是当朝亲王、内定太子、未来的顶头上司时,会露出何等惊愕诧异的表情呢?
想着想着,便不觉纷纷露出微笑。
议定之后,几人纷纷告辞离开,回到枢密院处理起政务。垂拱殿中只余仁宗一人。他信手翻了翻摊开在桌上的《求知报》,看了几页后竟不觉入迷,直到把整篇的报纸翻到末尾,才恍然般想起什么来。
“朕依稀记得,肃儿曾对朕说过,办此报的初衷是为了给军队启蒙的,可有此事?”
黄都知答道:“回官家,确有此事。”
“肃儿他还真是……”官家感叹万千:“不知该说是机灵还是狡黠。”
曾经,让军队里的士兵读书识字,被梅尧臣和官家共同视作禁忌。放到朝堂上定会吵个三天三夜。但直到《求知报》发表出来,再送到军队里,满朝文武却都像目盲了一般,无一人在过程中提出异议。
也是,单独让士兵们认字是砸文人的碗,但倘若教化的对象是国民呢?就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国民的范畴里多加一个军队的类目,根本算不上大事,最多就是财政多添一笔印报纸的经费而已。
不愧是肃儿,于无声处湮惊雷啊。
要是扶苏能听到仁宗的心声,肯定会大呼冤枉。他真的只是受到苏轼无心之言的启发,决定办一份全民性报纸,顺便把争议问题给解决了。
但谁让他的“前科”太出彩了呢?到现在,就连身边最亲密的人,也无法避免,把他的呼吸都视作深谋远虑的一环。
仁宗忽然站起身来,手搭在桌上:“朕要去军队一趟,你且去准备,勿要与人分说。”
既然是写给军队的报纸,当然去看看士兵们阅读的效果如何。
黄都知:“是。”
又问:“官家可需唤人作陪?”
“不须。”
两刻钟之后,仁宗轻车熟路地打扮成了读书人模样,宫人往他身上套衣服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想,好像不是第一次微服私访?
旋即,他不由得摇头失笑,果然是被肃儿给带坏了啊。
仁宗身上的书卷气重,儒雅翩翩,与通身装扮毫不违和。但他行走江湖靠得可不是衣装,而是脸。光是在禁军大营外站了片刻,禁军大营的陈总管就闻风前来,毕恭毕敬地给他行礼,然后打开了大门。
但不知怎的,那总管看上去对仁宗的到场毫不压抑,仿佛在意料之中似的。
怎么回事?
官家眉头一蹙,疑心是身边人走漏了风声。正要出言试探,陈总管突然开口道:“三元郎已经来了一刻钟,正在丙十三营中。官家您看您是去和他汇合,还是……?”
“三元郎?”官家有点懵。
陈总管更懵了:“啊?是三元郎告诉臣,他奉了您的旨意来军中视察的呀?”
敢情你们不是一起的?
官家又好笑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是,是朕的旨意。罢了,你就把朕带到那丙十三营吧,正巧朕也欲一观《求知报》反响如何。”
陈总管动了动嘴唇:“臣遵旨。”
心中却止不住腹诽起来:唉,人比人气死人暗示。有的人,连假传圣旨官家都肯包庇。要是他来个先斩后奏、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嘶,不敢想,还是别想了,小命要紧!
一行人在军营见穿行而过。
仁宗四望着目之所及的军容军纪,微不可查地摇头,心中叹气不已。
众所周知,因晚唐与五代十国时代,武人掌权、礼崩乐坏的乱象,大宋忌惮武将节度使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全国过半的军队编为禁军、屯兵中央,由税收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既无外敌侵扰、也无向上的晋升渠道,浑浑噩噩地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就连当初派出的收复西南的精锐,也在回京受到封赏后,打散重新编入禁军之中。他们如盐入水,被周遭的环境飞快同化,再难复现狄青掌兵时的悍勇,实在令人扼腕不已。
仁宗听闻此事时,又何尝不心痛呢。但祖训在上,比祖训更鲜烈的前代教训在上。他宁可被骂软弱,也不愿回到仁义礼智等同无无,到处是物理人吃人的年代。
好在,好在,肃儿兵行险着,为他想了一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思及于此,仁宗便问:“今日是禁军初读《求知报》罢?效果如何?他们爱听么?”
陈总管被问了个正着。
“呃,这个……”
官家面无表情:“好的,爱卿不用说了,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