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吉心思玲珑,很快意识到扶苏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虞因为什么。他悄悄后退了半步,语气张皇道:“小的近一月来,都未曾见过公主殿下之尊容。不能回答殿下的问题,请殿下恕罪。”
扶苏:“……”
等等——我不是那意思啊——
他苦瓜着一张白乎乎的脸,张了张小嘴,只感觉自己解释不清了:总不能说怀吉你误会了,我支持你和公主搞到一起去吧?那像什么话啊?
场面竟一时被架住了。
还是怀吉善解人意,从怀中郑重地掏出几封信来:“此乃太子殿下之师友来信,请您慢慢看,小的盯着他们清点物资去了。”
扶苏手中捏着信,只能看到怀吉匆匆的背影。他低下头来,信上署着的几个名字让他郁闷的心情稍稍纾解。
官家。范相公。还有苏轼。
等等,苏轼怎么在?
按理说,他不该知道自己身在云州啊,怎么来信了?
扶苏拆信的手蠢蠢欲动,试图撕开火漆一探究竟。但毕竟公在私前,万一官家和师父的信中有国事呢?还是先看他们的好了。
他先拆了官家的信,从信封里抖了抖,展开了薄薄的一页纸。
信中没什么别的内容,主要是称赞他蜂窝煤的营销技术高超……不,这点内容已经很要命了!官家小时候就喜欢夸他,后来知道他不喜欢后就背着他跟别人夸他。
这一次,不是面对面对话,官家干脆就敞开了火力,夸得无比肉麻。大的方面,什么“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没有肃儿你大宋都不知道怎么办”云云。具体点儿呢,说他售卖蜂窝煤的策略“仰观宇宙之大、洞彻人心之微”“如同灯下观人,仿佛月里寻针”……看的扶苏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然,最后也有叮嘱他的关切之语:要好好吃穿,在外面可以享受奢靡一点,不能委屈了自己。要是肃儿你委屈了自己,我和你娘娘在汴京都吃不好谁不好云云。
单看最后一段还好。但结合整一张信纸,扶苏读完后怀疑自己受到了什么精神攻击。
他神色恹恹地撕开了范仲淹的信。范相公呢,应该不至于太浮夸吧?
幸好幸好,果然没有。
范仲淹的大部分内容是在跟他算经济账,出兵花了多少军费,卖蜂窝煤进账几何,又有多少资源物资被送到云州来。最终得出结论,只要烧出多少块蜂窝煤,就能平掉攻打云州的仗。
甚至只要超过这个块数,他们大宋纳入云州一事,除了领土往北边扩张了一大截,连经济上也是纯的正收益!
太子殿下,您加油吧!
扶苏顿时升起了熊熊的斗志。他在心中算了下那个数目,只要厂房全部建好投入使用,再过上个……七天,就能达到范仲淹估算的目标。
好了,这下再不加足马力真不行了。
顺便一提,扶苏再看了看官家的信,上面没有一丝国事的痕迹,只有家事和彩虹屁。他怀疑官家提前就写信的内容和范仲淹通过气儿,一个提国事鞭策他,一个用彩虹屁激励他(虽然他并不需要),两相得宜。
那苏轼又会写什么呢?
经过前面两个人的洗礼,扶苏撕信的动作竟然沾染上了一丝忐忑。以苏轼的天马行空、横行无忌,既然猜测出他真身在云州,说不定要写出多不得了的话呢。
但扶苏又猜错了。
这封信写得很正常,很情真意切,正常得都有点儿……不像苏轼了。扶苏刚看了两行,还翻回信封确认了一下署名没错。
苏轼先写了自己推理出扶苏在云州的全过程。朝廷北伐、关键主导者却不在场。宫中以太子的名义派人送来北方特产,范相公又写了关于云州的文章。
再说了,蜂窝煤那么新颖神奇的造物,除了太子殿下你,还能是谁的手笔啊?
扶苏看到这句话,耳朵有点红。
旋即就是和苏轼画风截然不同的絮絮叨叨:云州现在冷不冷呢?有了蜂窝煤烧着,想来至少屋子内是不会冷的吧?云州那边的民风如何?好客吗?凶悍吗?本地人对你这个大宋的太子态度好吗?还觉得自己是汉人吗?
关切之语说了一大堆,苏轼又提及了许多自己的事情:关于他如何智斗上峰王安石,又说服传奇审查员司马光,才让自己关于蜂窝煤的软文出现在《求知报》专栏里的,蜂窝煤能卖得这么好,说有我的一份功劳不过分吧?
看到这里,扶苏方才知道,原来蜂窝煤卖得那么好是官家请人写了软文!不愧是知子莫若父,和他想得一模一样。
苏轼接下来又写道:近来朝廷关切的全是北伐之事,还算安静。我也有功夫梳理自己的家事了。你还记得我的阿姊吗?就是要嫁给我娘家程表哥的那一位,
阿爹说她明年就及笄,可以考虑出嫁了。但我听殿下你的话,想让她晚一些出嫁,然后邀请她来汴京玩一圈,再回眉山去嫁人。怎么也要在出嫁之前捞个够本再回吧?
我阿爹原本还不同意,还是我搬出殿下你的名字,说你对大公主就是这个打算,他才松口的。
唉……
如果说原本扶苏还是感动,动容于苏轼对他的关心之意,但看到最后一段,神情已经变得惊恐:不是,怎么这么快!?
他还记得,当初说到苏轼这个姐姐,也只说了刚定亲。怎么才过了五年,就待字闺中,马上要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