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重元是个重度佛教信徒,对类似之物也颇有兴味。他登时向王安石请教道:“敢问王大人,不知这把手上雕的是哪路神仙?”
“哦!”
最先开口回答的,不是王安石而是苏轼。后者目光熠熠地看着他:“您也太有眼光啊,我还没来得及向您介绍它,您就已经发现了呀。”
王安石的嘴咧开一条缝,神情里只余无奈滞涩。罢了罢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既然他说了由他一力担责,那就随他去吧。反正太子殿下最后算账的对象,不是自己。
“哦?”耶律重元:“所以是?”
苏轼:“您是辽国的皇太弟,没错吧?”
耶律重元:“呃,对。”
不是,怎么突然和我扯上了关系。
“这位和您的地位一样。”苏轼在耶律重元不解的眼光中,既骄傲又幸灾乐祸:“是大宋的皇太子。和您未来一样要登上皇位的人。”
耶律重元自诩宋国官话学得不差,苏轼所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合起来就那么难以理解呢?他怕自己领会错了意思,眼神飘向了王安石,却见后者也点了点头。
耶律重元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皇太子?”耶律重元说:“可皇太子不是活着的吗?如何能树法相呢?”
想象一下,要是他在大辽把自己的脸做成神仙的法相,甚至在官员之中流传甚广,他的皇兄会如何作想?他还能有命活吗?
还是说,这是宋国人放出的烟雾弹,给外人制造大宋皇家父子分庭抗礼的假象?
耶律重元的脑子像浆糊。抬头一看,同使节团的其他人脸上也写着相似的茫然。他们拿不准皇太子塑像的脑回路。更拿不准宋国人把此事广而告之的脑回路。
王安石以拳抵唇:“咳。”
一切都是苏轼的个人行为,请勿上升到其他任何高度。
那苏轼的目的是什么呢?很简单,当然是给辽国人安(xuan)利(yao)他的天才好友啦!
眼见着辽国使节团脸上都挂上了迷茫。苏轼满意地笑了。不理解?不理解就对了。在云州待上一个月,就能让全州人民自发塑像的含金量,你们辽国人懂个什么?
但在表面上,他故作摇头:“非也非也,这和太子殿下,和我们大宋官方都无关。是云州百姓自发要给他造塑像的,他多反对也没用。难道还能拗着他不成?”
耶律重元:“啊?”
这一回,他的疑惑终于不加掩饰,直接体现在了声音上。我没听错吧?云州不是刚被你们大宋拿下吗?就有人自发给太子殿下塑像?你真的没吹牛吗?
苏轼脸上的微笑不变:“若您不信,不妨去街上看看,就知道我此言是真是假了。”
耶律重元知道,既然苏轼敢这么说,那么多半不是假的。但或许是侥幸心理作祟,或者是同为继承人的好胜心,他立刻站起身来,款款地伸出手:“那就劳烦带路了。”
使节团长起身,辽国其他人立刻跟上。一方面为了满足好奇心,另一方面,也可借机看看云州内部的状况,带回朝廷作为此行的收获。
他们鱼贯走出了小花厅,其他作陪的宋国官员们也依次离开,落得王安石和苏轼在最后。
苏轼立刻举双手投降:“之前商量好了,出了事您尽管报我的名字!”
王安石看着他:“倒不是这个。只是,你先让辽国人知晓了殿下,就不怕他们有防备?”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手段根本算不上什么。那位皇太弟的能力并不差,但是比之殿下还是差远了。”
苏轼说:“若以后真是他继位,我只觉我大宋的未来一片光明。希望他能早日明白这一点以后少做点妖,乖乖束手就范。”
“走吧走吧,王大人。”他拉了拉王安石的袖子:“人家都在等我们了呢。”
在大宋的地盘上,自然不能让辽国使节自行乱窜。万一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怎么办?苏轼自然而然承担起了领队之责,带他们去附近山上的祠堂中转悠。
通往郊外的路上人烟稀疏,但耶律重元掀开帘子望去,仍可见零星数位行人。
“他们是?”
“当然是去参拜祠堂。”苏轼说道:“你看他们手里都提着东西呢。”
耶律重元放下帘子,心也往下沉了沉。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证明了苏轼所言非虚。这位和他地位相当,年纪却更小的小太子极为得人心。但他心中仍然抱有侥幸。
万一呢,万一是宋人愚弄了云州百姓,实际上这位太子并无过人之处呢?
马车行得靠近了祠堂,越见参天树荫下游人如织,香火不绝。热闹得像年节的庙会,简直不像刚打完仗的城市。
苏轼又解说道:“最近,春耕刚结束,总体上比较顺利吧。所以大家都来拜一拜太子殿下,以示感谢之情。”
耶律重元“嗯”了声,面上又抽动了下。还能春耕,真的好悠闲啊。他简直不想数,刚打完的那场仗毁了他们多少耕田、放牧的节奏。出使的前一刻他还在处理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