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证据确凿,就差圣上下旨将人捉拿归案严加审讯了,这人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首。
当裴怀济匆匆赶到朱府时,只剩下朱顺双目圆睁的死状,他衣衫整齐,连发丝都仍是一丝不苟的样子,周遭一切如故,并无分毫挣扎的痕迹,只有脖颈那处深可见骨的刀痕,以及喷溅在地的深红血迹诉说着主人方才经受了怎样的厄运。
裴怀济转身问几近哭晕在地的朱夫人:“事发时贵府中可有人听到什么异样的动静?”
“并无……大人如往常一般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小厮进去送茶时才发现他已经……已经……”
这可真是奇了,这么狠厉的手段却能做到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便结果了一个朝中要员的性命。
“将尸体抬回去。”
回到暗衙,裴怀济翻出这几日太子府的细作呈上的记录。这朱顺作为太子敛财的重要鹰犬,在案子的紧要关头一死了之,要说这场意外和他背后的主子没关系,裴怀济自己的不相信。
可细细翻阅几遍后,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太子手下倒是有不少暗卫,但这些人都是圣上赐下的,一举一动尽在圣上掌控之中,如今风声鹤唳之时他大概也不敢顶风作案。
难道这刺客是太子的爪牙们派出来的?可是那些官员们也无一不处于千机阁的严密监视下,如今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有机会派出这样的高手?
除非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太子还暗中豢养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若真是如此,反而成了他们在暗,千机阁在明,这局面愈发棘手了。
太子并不只是他自己,他还是储君,是朝堂斗争的关键所在,太子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相信他确实做了。只要千机阁掌握的证据有一丝缺漏,圣上心中的那杆秤仍有可能向太子那边偏移,那他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将成为一场笑话。
裴怀济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传令潜伏在那些官员府中的细作,这段时间一定打起精神,不可出现什么闪失。”
他话音刚落,又一个阁卫匆匆跑了进来:“大人,大事不好了,李大人也遭了毒手!”
“什么?”
同样的尖刀,同样的断颈,如出一辙的手法,只不过这一次的死者脸上连震惊的表情都没有,他静静躺在床上,身下是一滩血泊,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与朱顺不同,这李大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国子监司业,手中并无实权,在贪墨案中也只起到联络作用,不起眼到裴怀济一时想不起他的生平履历。
好在千机阁藏有全朝野大小官员的卷宗,比吏部记载的还要细致。
细细查阅下来后,裴怀济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位李大人实在是太过平常了,家世平平、能力平平、功绩平平。说句不好听的,出动这种顶尖刺客前去刺杀他这种小角色,甚至可以说是多此一举、暴殄天物。
突然,他的眼睛落在李司业的母亲一栏,上书其母曾在前朝宫中当过教养嬷嬷。
等等,又是前朝?
他总是感觉心里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但思索良久后又只是叹了口气,大概是他想多了吧,前朝灭国才不过十余年,与前朝有关系的人可太多了,别的不说,就说金銮殿上的褚家,从前也是景朝的封疆大吏呢。更何况这李母只是景宫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宫人而已,如今也已经身故了,又能与此案有什么关联?
“来人,将咱们剩下的人手全都派去名册上的官员身边,一定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有了千机阁高手的保护,那凶手想来不敢轻举妄动,趁这段时间他一定要抓紧想办法掀开那人的真正面目。
血红色的月晕无情地泼洒在那本泛黄的账簿上,给一排排名姓罩上一层血色笼纱。
而在同一轮血月之下,主人外出多日的隐月阁一片冷清寂然,枯枝上仅存的几片黄叶在风中发出凄厉的簌簌声,召唤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黎明。
“咯吱”一声,凛冽的秋风吹动偏僻角房里那扇虚掩着的房门,透过幽暗的烛火,依稀可见一女子独坐窗边。
而她手上正执着一把浸满血渍的尖刀,随着她一点点擦拭的动作,尖刀上血污散去,在月色下反射出阴冷的寒光,一如未曾嗜血时那般崭新。
女子身前躺着一张单薄的名单,首当其冲的两个名字已被涂成一摊乌黑的墨团,墨迹湿润,还未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