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
“看完了,时间还早,你要是有想看的电影的话……可以,可以一起看。”毯子另一边的周深终于开了口,但语气艰涩得很。他好像也好久都未动一下了,整个人如冻僵了一般,动动手脚都费劲。
“我暂时没有想看的,你有想看的吗?”江微摇了摇头,算了吧,现在她看什么都看不进去。
“我也没有想看的,那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早点休息。”
直到周深说了晚安起身上楼回房,江微还是坐在原地反应不过来。自播放选人环节开始,她就没敢再看他一眼。这只是节目而已,于情,他们不过是同事一场,这也不是真的恋爱,名义上的情侣都不算,那更说不上什么三心二意薄情寡义;于理,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在节目组的规则范围内,也都在节目组允许的范围内,并不算她出尔反尔或胡作非为。
但她真切地感觉到,周深的失落是真的,她的心虚和歉疚是真的。
这只是个节目不假,这是他们的工作不假,但他们都没有单纯地把它当节目和工作,也不假。
江微来到周深的房间门前,犹豫了片刻,才屈指轻轻敲了敲门。
“小微吗?”隔着一道门,她听到的声音多少有些沉闷,她听见脚步声渐近并在门后停下,“有什么事吗?”
“是我,”江微在门外将嗓音提高了些,“你要睡了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门后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才闷闷道:“我……我刚换衣服准备睡了。”
这样……江微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都显得突兀又尴尬,刚想要道别说晚安,手机微信语音通话的铃音却响了起来。周深给她拨了语音通话过来,而一门之隔的那边,她听见了《所念皆星河》的钢琴纯音乐,那是她设置的来电铃音。
声音不远,他就在门后。
江微缓缓蹲下身坐在走廊里,背靠着周深的房门,按下了接听键。
“想说什么,在这儿说吧。”语音通话里的声音清晰平和,门那边的那个声音听着却沉闷了许多。江微顿觉苦涩,用空着的那只手臂环住双腿,长裙曳地,她将双脚从拖鞋里抽出来,藏在了裙摆下。
“我……先导片……我……”明明只有一门之隔,明明对方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江微却觉得隔着天堑鸿沟,跨也跨不过去。
她要怎么说?说对不起?可是没有关系有哪来的亏欠?说她只是害怕?那把他置于何地?又把她现在的选择置于何地?说她真实想法?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显得她那时的踌躇和现今的义无反顾都像个笑话。
“小微,每个人做选择,只要是有余地,最后都会去往自己心里更倾向的那个。无论后来怎么样,当时你这么选就说明这确实是对你最好的选择,这无可厚非。而且,既然是我做的选择,那么后面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选的,怪不得你,也怪不得别人。你没有必要为我的选择而痛苦,你也没必要为我的选择而负责,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对不起。”那声音一直平静温和,江微鼻子一酸,她将脸埋在臂弯和双膝处,泫然欲泣。
“我不是说了嘛,你没有必要为我的选择而痛苦,所以你没有必要说对不起,在我这里,你从来不用说对不起。”
周深还在轻言细语地安慰她,江微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颤声问道:“所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你值得,”周深顿了顿,话语里似乎也多了些不安,“另外,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选我,是因为什么?求稳,还是图个新鲜?”
“都不是,”两行清泪默默顺着江微的脸颊落下,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轻声哽咽道,“我选你只是因为我想选你,我想和你一起。”
“好,”周深的声音似乎轻松了许多,也多了几分温柔,“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天早饭我们去镇上吃炸面果好不好?”
江微点点头应下,道了晚安才挂了通话。但她并没有起身离开,她仍坐在周深的门前,背和后脑勺都贴在门板上。走廊灯火通明,她缓缓闭上眼,任由泪水从她眼皮间溢出来,再缓缓顺着眼角滑落。
与她一门之隔的周深也没离开,他坐在房间里冰冷的地板上,将手机放在一边,背和后脑勺都靠着门板。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拉着,只有门缝下漏进来的灯光。他知道江微一直在门口没有走,便这么和她隔着一道门板背靠背靠在一起、坐在一起。
如果明明都那么痛苦那么在乎,为什么不能再直接一点再干脆一点?他无数次想打开房门去见她,或者把她拉进房间里。他要把这些日子里他的失落、无措、煎熬、苦涩、彷徨全都告诉她,告诉她这些天他有多痛苦却只能装作云淡风轻,告诉她他其实一点都不坦然他非常介意。然后哀求她说出她想说的,和她一遍一遍确认她是真的想待在他身边,诱使她说出她内心是在乎他的,哪怕只是出于一点点的怜悯都可以。
然后,不论她说什么,他今晚都不会再放她走。
但他终究没有,他知道他做不到。他也知道即使是做到了,只要她望向他,哪怕一个字都不说,他就满盘皆输。
他听见门外细微的动静,一阵窸窣声后,门外的人站起身重新趿拉上了拖鞋。他听见轻手轻脚的拖鞋踢踏声远去,走廊很快安静了下来,任凭他如何仔细听,都再没有声响。
她回房间去了。
周深这才起身,躺回被窝,过了很久才浅浅睡下。
还以为他有多勇敢。
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