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觉得此事可以分这样四步来办。第一,程阆今日当朝提出将家眷禁锢在府一事,他要当关羽,我们不若顺水推舟,把王府家眷大张旗鼓地拉至城外,但不对外细说,这是第一步,想必他们城中必有人向外递消息。第二,把言府众人拉至城外之后,我们便将他们交入程阆军营,此来显示陛下胸怀,程阆想必马上会将此消息传给靳则聿这是第二步。然后臣再至程阆军营,这是第三步;胡帅接着带人至军营拿人这是第四步,节统程阆之兵,这样亲属和兵仍旧在我们手中,顺理成章。”
“这样一通消息,我估摸着靳则聿再精明,也会乱。邢昭有一孤妹,那日我见他将妹子安置在靳王府中,想必胡帅也知道。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便是乱中,靳王妃及府中诸人只顾自己安危,邢将军之妹不知所踪。”
“孤前头还有事,”说到这里成帝一挥手,指了指外头,“这些细节,你们二人议吧……”
胡卿言抬目看成帝出去,并未起身,李通涯却勉力行礼,成帝按下他肩膀,看了胡卿言一眼,砖地上橐橐靴声便一路消失在院中。
胡卿言拳抵下颚,从成帝的背影移至李通涯面上:
“你适才说,邢将军之妹不知所踪,是何意?”
“或死,或程阆统下不严,污之,其惭而自尽。”
胡卿言垂头笑起来:
“人姑娘还唤了你一声李伯,”
他笑得泪都出来,抬起的目中浸润了狠戾:
“你他娘的还是个人吗?”
李通涯却丝毫不为所动:
“胡帅,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但我要做的,我却清楚明白,我只有一条,便是忠君。当初在费晟手底下严守城门是为了忠君,在靳则聿手底下严守城门也是忠君,我自有我的道理,并不为你胡卿言所说而动摇半分。”
他一双眼睛睁得老大,颇有些故意道:
“说到底,我也是听胡帅在朝堂上‘惊人一论’说可挑拨邢昭和靳则聿的关系起的心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李通涯忽然生起一种警觉:
“我会向陛下建议,腾挪王府诸人和押送家眷的事,就不劳胡帅了,靳王妃倒是其次,我看那日胡帅似乎对邢昭之妹,颇有不忍之心,君子远庖厨,不忍看其觳觫,便让能做的人去做。”
胡卿言看着他的眼睛。
炭盆里寸长的银炭也暖红不了这副眼睛。
孤臣孽子。
其目中是极为执拗的一种坚定。
这是真东西。
……
十二月二十四京中被围的王府忽然洞开了一番天地,一行车马领着仆从从王府中迤逦而出,只是耐人寻味的是,王府的车驾,一左一右参差布着的却是兵士,除开提前让人扫雪之外,一路的铺子都关张,却没有严令沿街的百姓不许出户。王府的车马极静,窗户帘子都紧闭,窥不到一丝动静,但看滚过的车辙,里头应都是盛着份量的,虽未提前布置清道,但两旁但有百姓上前来,戒严的兵士便拔开刀剑,四周纷扬的雪,浓染了这种气氛,悄然无迹的雪花落在刀剑上,伴着这静谧的队伍,缓缓地驰向城外。
到了程阆军营,众人是一阵欣喜,王府里算得上“主子”的都来了。
程阆预备了一圈营帐,用栅栏围出一域。
旷风从四面冲入营中,空气虽冷,但天阔地厚,却毫不滞涩。
众人从禁锢在府的气氛中挣脱出来,得到了一种短暂的安全感。
寒风严霜,程阆亲自来迎。
于栅口侯在她的马车外头行礼,口中告罪。
言子邑听他告的是那一日围府没有“竭力抗争”的罪——
马车尚未停稳,便赶忙起身。
因是短暂的“迁移”,地方不够,被动迁出,仓促间讲究不了排场,马车里也堆满了东西。
她缩着身子从马车里出来,青莲在外头搭了一把手。
她是第一次“面见”这位将军,四方的脸,一眼就是老成持重的样子,见她下来,眼神丝毫不动,只口中请
安。
言子邑站定:
“王爷常教训妾身,做事要像程将军带兵一样,如炉练丹、如鸡伏卵,方得一进,不知让王爷佩服之人是何等风采,奈何缘悭一面。那日在院外将军力护我等,心中尤是感激,未曾言谢,何敢怪罪将军。”
这话脱口而出,不带半点滞愣,甚至不用怎么思考——
自己都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