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邑刹那间觉得自己有那么点意思了。
感觉自己好像政治上有点成熟了。
程阆也有些恍惚,低头只道“不敢”,喉间有些暗哑:
“帐地粗陋,只张罗布置了防卫,还请王妃见谅,眼下只能如此,也不能不顾念陛下,但总算不负王爷所托……”
他仍执着礼,正想让他不必拘礼,却见一个未穿甲胄的人匆匆过来,向程阆耳语几句。
程阆微有迟疑,吩咐道:“我马上过去,”又看了一眼王妃,依旧拱手道:
“属下本应探望老夫人等,只眼下紧迫之事杂多,晚些再过营来,烦请王妃代为致意。”
言子邑忙点头。
隔壁院里的人也正忙着自顾入帐打点,除右焉外,彼此的帐挨得不算近,言子邑从靳老夫人那里回了话出来走了好一会。
见右焉正低头踩这一片营地覆盖的一丛丛麦冬。
这营地一片麦冬低矮却苍翠,冬日里别有一番味道,出了木栅就稀了,一看已是极力选址。
右焉拉着常乐,从给她预备的帐里钻出来又钻进去,脸上没有半分愁容,看得言子邑远远也挂了笑。
程阆此时却在前营,俯身跪在一张木板车前——
看着仍穿着破烂赭衣,膝上只胡乱包紮了一番的李通涯。
眼中俱是泪:
“那日府外,未能救得仲劳兄,我之过也……”
李通涯吃力回道:
“你身系府中安危,又有何过?”
程阆抓着他的臂,吩咐人去煮些粥食:
“你是如何出来的?我只知秦霈忠为了你的事也下了狱,京中诸人现在避我不及,我自保尚难,耳目又不甚灵便。”
“是霈忠和王妃将我救了出来……将军在京中耳目不灵便,王爷想来更是!我之前被胡卿言所审,探听到一些虚实,乃要急之事,须立马禀知王爷……”说到这里吃力地抬手,朝程阆比划了一个写字的样子。
程阆明白过来,忙向后吩咐:“笔砚伺候。”
军中参赞递来笔墨,李通涯已无力掾笔,这里垂头下去,瘟头瘟脑地靠在那张铺满乱草的板上,再没了力气,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李指挥!仲劳兄!”
军中参赞见老将激动,冷静道:“京里面拿不住我们把柄,如今李指挥是罪臣,又本领城门指挥使,万一给人知晓,却可做文章!”
“那日见仲劳如此义勇,程某身为大丈夫,竟不得挺身而救,这些时日想来,真是懊悔不迭!何忍再弃之。”
程阆安置妥李通涯,向靳老夫人请安,落日已垂至地平,营中各帐已备起火把。
他在王妃帐外徘徊了一阵,还是命人将王妃请出来,账外说话。
他一见王妃,便直入正题:
“听闻是秦大人和王妃送的李指挥出城?”
言子邑一愣,点点头。
程阆压低声道:“李指挥现如今在某军中,虽伤势沉重,但无大碍,还请王妃放心。”
“只一途,他原是城门指挥使一职,若有人以此滋事,故不便张扬,还请王妃自己知道便是。”
“我明白……”
言子邑听了两方关于李指挥两种截然不同的路线,心中有疑,又听程将军言语中的谨慎,想了想道:
“听将军意思,恐李指挥在军中一事生变,那可否先安置在附近小镇,也可妥善医治伤势?”
王妃此话与参赞的意思相同,程阆深点了一下头:
“李指挥有要策须速禀王爷,他身子太虚,先施一些粥米,晚间请人代书,明日一早便安排。”
这一日晚间正是腊月廿四的月相,一大半的月亮如同被人咬了一口,从绵软的云絮堆里滑了出来,军中参赞五典、八索、天文地理、河图之书无一不通,正心绪不宁,在营前观天象,觉得此象无着力之处,正觉不安,却见远处有一片红静静地浮过来,像托在这黑夜之中,又像悬浮在这营地的栅栏之前,如串起的赤珠往这头渐渐套过来。辕门前兵士警觉,已然举火引号,程阆等将业已披挂出营,军中兵士向来整肃,不一时间,都已聚拢过来——
虽然离得远,但夜中观火,还是十分分明,火渐渐跟着马蹄声过来,这一晃一晃的亮光从四面包围过来,浓烟在空中翻滚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