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疏鸿微微侧头,却发现,棠溪珣竟这么快就已经睡着了。
他看了一会棠溪珣的睡颜,没有再说话,极轻极缓地把头转了回去。
马车微微颠簸,管疏鸿却保持着这个姿势,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
身体渐渐的发僵,肩膀也逐渐麻痹,可是棠溪珣在他旁边睡着,他便情愿这样一直地坐下去。
外面的风带着隐约的草木芬芳掀起车帘的一角,也吹动棠溪珣的发丝拂在管疏鸿脸上,带来微微的酥痒。
管疏鸿不禁想起,那日棠溪珣头一回躺在他身边,发丝也是这样拂过他的皮肤。
当时他不能动弹,又惊又疑,现在却是沉迷其中,根本不想抽身而出。
风又吹过花枝摇曳,窸窣作响,马车忽然一停,这路终于是走完了。
棠溪珣今日耗神费力,实在是有些累了,虽是在马车上,但管疏鸿靠着很稳当,他睡得也十分舒服,甚至还迷迷糊糊地做了梦。
梦中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睡在家里的小床上,爹娘过来看他。
爹大概是刚刚下衙,身上的官服还没换,沾着点外面露水的气息,笑着将他抱起来,骑在脖子上转圈。
那时的父亲,臂膀那么稳固有力,他觉得好玩极了,拍着爹爹的脑袋笑了起来。
娘的面容也年轻的像个少女,在旁边看着他们大笑,还拍着爹的后背,让爹把自己给她,她也要试一试。
玩的那么开心,棠溪珣却突然觉得胸口疼起来,忍不住弯下腰大声地咳嗽。
爹娘吓坏了,连忙把他放下来,娘含泪抱着他,爹飞奔出去找大夫,刚才的欢乐荡然无存。
他逐渐发现,生病非常不好。
只要自己一生病,全家都会不开心,看不到爹娘的笑容,也不能再让他们把自己抱起来一起玩。
所以后来再难受,棠溪珣就尽量忍着,但是总有忍不住的时候,所以他最后被送走了,再也不能回家。
他以前总是想不明白,小时候那么喜欢宠爱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说不要他就不要了。
是因为他克母吗?是因为他是个有缺陷的孩子吗?
但如今,棠溪珣突然有了一种了悟。
或许就和小时候一样。
只要他不难受,父母就会靠近他。
所以刚才他的胸口很疼,可是这回,他成功的忍住了——是大人了,就是比当小孩的时候善于承受疼痛,也善于装模作样。
然后,他就听到了靖阳郡主的那两句话。
“爹和娘都很爱你,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每一天都开心快乐……”
可世间的心愿,哪里就那么容易实现呢?
隐约间,棠溪珣突然有种失重的感觉。
然后他就在这样一种轻轻晃动的节奏中醒来了。
原来已经到了家。
有些昏沉的天色中,周围的一切都很朦胧,但还可以看清上方那张熟悉的、冷毅的脸。
——是管疏鸿把他抱下了马车,正在往府里走去。
而被他这样抱着,刚才和父母说过话之后的那阵疼痛不适都已经消失了。
棠溪珣已经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只要他与父母在一起就会身体不适。
因为他本来是炮灰吗?
不过,现在的症状已经比小时候要好了很多,而且只要接近管疏鸿,就能彻底消除。
认识管疏鸿,真好啊。
只要在他身边,就会感到舒服又安全,好像什么都不用思考,不用担忧,再也不用活的那样艰难,去争,去斗,去机关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