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并不讨厌这片大山,她在这里长大,她热爱这里的山风、草木,她爱妈妈,喜欢村伯伯,喜欢朴实勤劳的人们,她只是恨那些永远刁蛮懒惰,永远恬不知耻的村民。
春好握紧拳头,继续挣扎,想抽出一只手来。
麻绳粗糙,就这么紧紧箍着手腕,摩擦她的皮肤。她深深呼吸,往后用树桩抵着,浑身用力把最外层的一圈绳子往手背和手指上推。
推下去,松开一圈,她就能跑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圈麻绳终于推了下去。
春好飞快松开后面几圈,爬起来翻出篱笆往山下走去。
天那样黑,但她眼睛适应了,也能看见路。
西村安静地矗立在山腰上,比她记忆里破败了,虽然新盖了楼房,但都是骗补偿临时乱建的。部分人已搬去了安置点,只余剩下不愿搬迁的人团结在一起。
春好想往山下跑,却看见远处有聚在一起的村民。
他们拿着火把和手电,火光冲天,也有的拿着镰刀和锄头,一个个虎视眈眈。
春好深吸口气,不会是……
“春强,你伢儿跑了!”有人看见她。
春好转头就跑,另一边也有下山的路。
但她跑到岔路,又临时改变主意,往下跑太容易被看见了。
春好往村里那些乱建的泥土房里跑去。
这里紧靠山岩,她躲在泥土房和山体之间,这里荒草丛生,紧密得一丝光亮都没有,她背靠泥土墙,努力把自己缩小,大气不敢出。
村民的脚步越来越近,火光和手电光蔓延过墙角,照射在她腿边。
春好捂着自己口鼻,她连疼都忘记了,内心悲哀如泉涌,却又心跳如鼓,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人呢?”
春强:“妈的,还想考试去城里逍遥,把老子们就留在山沟沟里头。”
刀疤脸:“那个姓秦的真不是好东西,男伢拐走就算了,山里头女伢儿也全拐走,老子们连个娘们都要不到。搬迁就给两万块,打发叫花子呢。”
“一会儿他要是来找我伢儿,一定不能让他走了,狠狠教训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这里乱搞事。”
“去山下找找。”
身侧火光渐淡,手电筒的光也收回去,村民往山下去了。
春好心弦一松,她阖上眼,抹掉脸上的泪水-
秦在水车停在西村山下。
他抬头一瞧,村庄半山腰的地方火光尤其集中。
他给警察打了电话,要他们往西村来。随后拿了电棍,绕到后面上山。吴书记年纪大了,他走不快,只能落在后面远远跟着秦在水。
春好一路狂奔。
下山的路就那么几条,车是开不上来的。她不下到大路边,就算秦在水来找她也没用。
山太大、太黑了,杂草树木也太多了,她只有两条腿,真的跑得出去吗?
她不敢从村里修好的路走,只敢自己沿小路往下。
这路她小时候还常走,后来修了水泥路,这里就荒废了。
她拨开杂草,衣服划破,头发也凌乱;六月的夏夜,她跑得热汗涔涔,山风一吹,又冷得直哆嗦。
远处隐隐有光。
春好一惊,以为是村民找到她了。
可仔细一瞧又不像,那光源虽在靠近,但手电筒又一个劲地乱晃着。
有点眼熟。
是了,她就喜欢这样拿着手电筒摆来摆去,之前还被秦在水说过一次。
“别拿光乱晃,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