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湄站起来迎接霍玥,霍玥便也忙快步走过去。
互相挽了手,霍玥又看见,宋湄的左手中指和右手食指上,还分别戴了黄玉和金丝嵌珠戒指。
“殿下待你好……”一面打量宋湄,她一面看了看屋内两个侍女,笑叹道,“我也就放心了。”
这明显是要宋湄支开侍女,单独说话的意思。宋湄当然领会了。可她只当自己没有理解,挽着霍玥坐,也用同样感叹的语气说:“今日一去,再不能像从前日日相见,娘子……”
即便萧观收下了她,他对康国公府的态度也未必有所好转——看他深夜离开康国公府,霍玥现下又显然在紧张便知道,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改变。霍玥想支开萧观府的侍女,单独和她说什么,也不难猜:无非是让她到了萧观府也别忘了她和霍家、宋家,这两家才是她的根本,她该多在萧观和康国公府之间转圜,对她自己也有好处。
换在从前,霍玥说什么,宋湄就听命去做,根本不会思索这么多。
换在从前,即使一件事只对霍玥有好处,对她却有损害,她也会尽力完成。
可现在的她会想,凭什么呢?
她甚至已经不是康国公府的人了,霍玥亲手把她送给了萧观。那霍玥凭什么还以为,她会和从前一样,宁愿损害自己,也要满足她的要求?
两名侍女安静地垂首侍立,一眼也没有向床边多看。行李大半已经装好,宋湄也不急着赶时间,但她需要她们在这里。
想在萧观府生存下去,首先,她不能让萧观以为,她还心怀“旧主”,认为她自己也愿意做康国公府的奸细。
这样简单的道理,霍玥会不明白吗?
等不到宋湄开口,霍玥心里更添了焦急。宋湄只是低着头,她一时也无从分辨她是不是故意装傻,只能自己对两个侍女说:“我与她十几年的情分,一时倒舍不得。烦请回避,让我们说几句话。”
两个侍女便看向宋湄。霍玥睁眼直到天明。
宋檀同样一夜没睡。宋湄不想结束美梦。
可萧观随意抚摸着她的脸,指尖把玩她散落的鬓发,发出一声暧昧的低音,似在催促,她只能睁开眼睛。
“想和我走?”看到女人眼中快感未去的薄雾,萧观满意问。
“想!”宋湄回答得不假思索。
她不顾疲惫撑起身体,在萧观意味不明的目光下,用尽自己最大的决心祈求:
“愿殿下……带我走。”
“‘愿’。”萧观轻飘飘抓住了这个字。
身前这女人不可能不愿意和他走,——萧观从她第一次回应就确认了。但换一个女人,在宁死也想逃出康国公府的时候,求他的用词应更直白,比如,“求殿下带我走”,再比如,“只求殿下给我一席之地容身”,而不是用这个更多诉说了她自己意愿的,“愿”字。
他探寻的兴趣只持续了一两个呼吸——或许更长一点。
“也好。”他无所谓地说。
这夜还长。
宋湄戌初离开,两个时辰都不曾回来,也未听得花园里传出哭喊求饶声,还来了许多萧观府的侍女……想必他们的“美人计”是成了的。
既然成了,虽然不好立刻庆功,也理该高兴些,放轻松些。
可直到月上中天,宋檀与霍玥,却谁也没有露出过笑意。
霍玥说,她是担心宋湄在受折磨。
宋檀说,他是担心萧观收了宋湄仍不满足,仍会视康国公府为敌。
霍玥知道宋檀的话并非全然的实话,但她没有戳穿。戳穿又有什么意义?宋湄很快就要走了,不再是二郎的女人了。不在眼前的女人,一个丫鬟、一个侍妾,二郎还会怀念多久?何况宋湄还就在康国公府被萧观收用——作为男人,二郎当更不愿意留下她。
她没有去想,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否也掺了虚假。
三更时分,萧观离开了康国公府,当然没有来向他们辞别,甚至没派人来传话。他们更没来得及去送。
守门的小厮说,萧观好像一个侍女都没带走,只有几个亲卫跟随。在花园附近守着的人也说,萧观还留了一多半亲卫在。
所以宋湄不出来,他们也不能去花园里找,只能等。
五更,宋檀该去上朝了。宋湄梳妆很快。不过两刻钟,她已洗净身体,换过一身新衣,步行来向霍玥告别。
宋檀和霍玥都站在堂屋等得心焦。两刻钟看似不长,可谁知道萧观会不会在宋家留宿?若他一时醒了就要走,康国公府谁能拦住——这两日才是真白忙了!
可宋湄缓步行到门边时,谁都没能说出一句埋怨的话。
她细细上了胭脂、点唇画眉,原本已经足够明晰的五官便更增添了颜色,焕发出光彩。那些脂粉还是她做妾开脸的“好日子”那天开的,只是当日没用,之后也再没用过。
一头乌发只在脑后挽了一个纂儿,以此模糊她已是妇人。身上亦是简单的绿衣红罗裙,发间身体,不过零星螺钿鲜花装饰。她净如明珠、艳若芙蕖,身在廊下,安然拜别,看得宋檀半晌未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