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是极有分寸的,几乎不来书房扰他。后来不知怎的,脸皮就厚了起来,总是不厌其烦地来“打扰”。最固执的,便是每日黄昏,定要逼着他放下手头永远看不完的书册,同她一道用晚饭。这几乎成了她雷打不动的规矩。
到了那时,她那点被平日温顺掩盖的任性便显露无疑。常是自顾自地备下些过分甜腻的点心。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非要他尝。他蹙眉推拒,她便睁着一双清亮的眼,带着点固执,就那么看着他,直到他无奈地咬下。
过去的那点甜腻,此时渗进冰冷的记忆里,粘稠的感觉非但没化开,徒然惹得心头更涩。
顾濯不合时宜地想起许伯说的,她要的这三年的补偿。
补偿?
她凭什么?
凭什么像个债主似的,理直气壮地伸手讨要?
烦躁的质问闯入混乱不堪的心绪里。
他蓦地生出几分后悔来。
当初……就不该在当铺里多管闲事,帮她解了那围。
一念之仁,竟惹来一身甩不脱的麻烦。
平白无故地,就被她逼着,同她成了亲。
那时,他尚且自顾不暇,心底只觉一片荒芜的麻木。
但他想着,横竖不过是个空名头,侯府多养一张吃饭的嘴罢了。
那便凑合着过下去吧。
却不料她当场毁了婚宴。
用那样决绝、那样不留情面的方式。
他犹记得宾客震惊的目光,一地狼藉,一地难堪。
更荒谬的是,待他毒发濒死,生死一线之际,她倒又自作主张地留了下来。
也是美其名曰:补偿。
只是那次,是她要补偿自己。
她口中的“补偿”,冠冕堂皇的。
心安理得地栖身在侯府的羽翼之下,用侯府的权势地位,为她那点锱铢必较的生意铺路搭桥,日进斗金。
她是个精明的商人,为自己谋取泼天的私利。
不痛不痒地道个歉,仿佛那些难堪、那些背叛、那些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危险,都能被几句轻飘飘的“对不住”抹平?
后来得知自己反过来算计了她,她却一副委屈得快哭了的神气,自己当年被她算计,何曾像她这般无赖?
这世间的事,并不是都能被这么高高拿起,低低放下的。
顾濯抓起案头一叠公文,开始低头批阅。
这几天,除了他那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的表哥,其他人看他的神情也总是欲言又止,闪烁其词。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放不下她,会去找她?
他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