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湿漉漉的眸子,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竟有片刻的慌张,几乎是本能地,他转身欲走。
不料,却先被她扑过来抱住了脖子。
像满枝的残春都囫囵送了过来,带着夜露的凉、花瓣的萎靡。
很近的一个距离。
近得他能看清她睫毛上未干的湿意,凝结成珠,摇摇欲坠;近得他能闻到她呼出的气息里,若有若无的梨花酿的甜腻。
他浑身僵住。
指尖动了动,想拉开她,可她抱得很紧。
她开始絮絮叨叨,声音含混而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说,她是算计了他们的婚宴,可也仅限于此,她没想到他会突然中毒,她在侯府一点都不开心,不喜欢去宴会,不喜欢看账本。
滚烫的泪珠蹭在他颈侧的皮肤上。
“我是真的喜欢你呀!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喜欢得心口发疼……”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呢喃,“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真的……好好过日子……买松江新到的细棉布,买西市最受欢迎的酥酪……”她颠三倒四地呢喃着最平凡琐碎的愿景。
“我……还买了芍药,”她忽然委屈地扁扁嘴,“我……我天天都去看它……给它洒水……盼着它开……可……可你连我院子的门……都……都不曾迈过……它开了……又开给谁看呢……”
支离破碎的话语,随着呼出的热气,怯生生地递过来,低到尘埃里。
她箍着他的力道渐渐松了。
顾濯得以站直身体,微微退开半步。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脸上。
又是那副模样了:眼睛红肿着,鼻尖也是红的,嘴唇微微翕张,带着点未尽的难过和茫然。
他到底没有说话。
是她自己选择留下的。
这般委屈……不过是自作自受。
她大可以拿了和离书,轻轻巧巧地转身离开。
他看了她许久。
临走前,他拾起散落的海棠花瓣,帮她掖了掖被子。
然而,也就仅限于此了。
。
白日里看见她抓着玉石,是个完完全全的意外。
然而,这一晚,他一夜无眠。
若说先前的种种“在意”:刻意关注她一举一动的目光,因她受辱而骤起的无名火,对她算计的耿耿于怀……
这些还能勉强解释为一种扭曲的、高高在上的怜悯;解释为对自身被愚弄的愤怒;解释为对侯府被她利用的、迟来的报复……
那,现在呢?
欲望暗涌、灼烧、污染、失控。
他终于无法再自欺。
眼前依旧是摊开的书卷,却恍然跌进了一处纸醉金迷之境。
而他,正清醒地沉沦其中。
你完了,顾晏川。
你明明,对她欲壑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