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这件事,顾濯意识到,暗处蛰伏的危险比他想象中多。
……他护不住她。
他连自身都如履薄冰,朝不保夕,又如何能护住她?
所以,他选择了疏远。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唯一能为她好的方式。
她递过来那支梅时,他的目光仅在那点孤傲的嫣红上停留了一瞬。
那点红,灼人得很,烫得他心口发痛。
他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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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来仿佛彻底销声匿迹了,一回京,却莫名成了郡主,逼婚于他。
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他需要顾忌、筹算的事情太多了,原打算孑然一身,余生都没有成婚的意愿。
但是,等他平静下来,最先想到的却是,婚宴时,府里的海棠正好开了,应该……会很衬她的嫁衣。
他生出几分局促,平时的沉稳与冷静,再也拾不起半分。
也罢,他想,既已如此,便尽力做个称职的丈夫罢。
然而,精心准备的婚宴,在她当众掀开盖头的那一瞬,毁了。
她字字如刀,借着这满堂的贵胄公卿,竟是公然逼着皇帝清算相府,报复她的生父……这何尝不是将他也架在火上,一同焚烧?
她精心构筑了一座楼宇,引着他一步步拾级而上,待他满怀期冀地步入其中,未曾想,门后却是悬崖峭壁。
他想,她大约是不再喜欢自己了。不,或许从来就没真正喜欢过。否则,怎会如此决绝,如此……不留半分余地。
宾客散尽,红绸犹在,独自一人的新婚宴,他在苦闷中饮下合卺酒,却不料中了毒。
这其中,她……又参与了多少?
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但此刻,心中唯剩一个念头:罢了,便如此两清,再不要有半分瓜葛了。
强撑着病体写下和离书,递与她时,她竟哭了。
又是一副眼睛红红、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心头蓦地一软,随即又狠狠唾弃自己,当真是昏了头。
他并不想要她自以为是的补偿。
于是,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冷眼看着她会做戏到多久,冷眼看着她何时卸下伪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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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天,一日日,她生疏地拾掇起这偌大的侯府。
起初是磕磕绊绊的,算盘珠子拨错了位,库房的钥匙对不上号,底下人垂手立着,眼神里满是不加遮掩的轻慢。
可渐渐地,那点生涩被磨平了棱角,连带着她眉眼间残余的少女气也一并敛去。
她开始懂得如何让田庄的租子按时入库,如何在铺子掌柜的恭维里发觉欺瞒,又如何用恰到好处的恩威,让那些老仆低头。
她成了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活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却说不出心口是何等滋味。
那晚,不知是什么由头,她竟喝醉了。不是小酌微醺,是彻底地昏沉下去。
鬼使神差地,他去看了她。
灯影昏黄里,她斜倚着枕衾,云鬓散乱,脸颊染着不自然的红。
几片海棠花瓣,昨夜被急风裹挟着扑进窗棂的,零落在枕畔和她的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