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的指尖重重按上眉心。
眼前依旧是熟悉又陌生的书房。
他看了眼案头的公文,执笔蘸墨。
笔尖落到纸面,字迹便一路杀伐下去,是他惯有的凌厉,一笔接着一笔,没有停下。
堆积的纸张,层层叠叠,圈住了桌子,也圈住了他。
。
夜色深处,书案上那盏红烛,垂垂老矣。
不适地咳嗽了几声,顾濯放下笔,准备歇下。
阖上酸涩的眼,不知怎的,他梦见了与祁悠然在山下村子的那些时光。
背上,蓦地烙下一点温热。
那触感如此真切,带着熟悉的、怯生生的分量。
顾濯僵住,他屏着呼吸,极慢、极小心地侧过身去。
是她。
咫尺之间,他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他心口猛地一撞,几乎要窒息。
笨拙地伸出手臂,轻轻拢住她。
祁悠然睡得有些沉,没动,只是下意识将头更深地埋了埋,发出些细微呓语。
顾濯唇边堆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他低头,下颌轻轻抵着她茸茸的发顶。
鼻间是若有若无的木樨发油的香味,还有一种极细微的、带着绒毛感的痒,一路递到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去。
那一刻,似乎连窗外呼啸的风都停歇了。
世界陡然缩得极小,小得只容得下这方寸之地的暖意与心跳。
他连力道都不敢多添一分,只怕惊醒了她,更怕惊醒了这偷来的一晌贪欢。
一颗悬了太久的心,终于沉到实处。
。
手臂上的伤疼得厉害,顾濯浑身一颤,猛地惊醒。
怀里却是空荡荡的。
方才还盈满的、温软的、带着熟悉馨香的分量,此刻只余下冰凉僵硬的空气。
他的手臂,只徒劳地拥抱着这满室的寂寥,唤不回春色。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几日的公务、应酬,积劳成疾,旧伤复发了。
身上不住地发冷。
指尖那抹固执残留的暖意,正一点点褪去,只留下一片冰凉。
他颓然收回手,却只落得一身更深的虚脱。
支起身子,他痛苦地撑起额头。
原来,不过是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