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散了,连余温都吝啬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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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伯正吩咐人打扫院子。
晨光熹微,带着初冬特有的灰白,空气里滞留着初显端倪的寒意。
他一抬眼,看见顾濯苍白着脸,却是吓了一跳。
“侯爷,您……”
“没事。”顾濯打断了他,声音干涩。
他甚至没有看老人一眼,目光虚虚地投向远处,抬脚便走。
许伯眼睁睁看着顾濯笔直地朝着西边那个仿佛被刻意遗忘的院落走去,背影单薄而萧索。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出声,只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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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的时候,庆国公突然给侯府递了帖子。
暖阁里熏笼烧得极旺,暖意融融。
“公爷突召晚辈,不知有何见教?”顾濯端坐席间,面色是一贯的冷淡疏离。
庆国公捻须而笑。
先前他的频频示好总被顾濯不动声色地挡回去。
眼下不由得生出些急切,却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这桩好事。
他嗓音刻意放得温厚:“贤侄啊,今日突邀你过府,实是愚叔……为你备下了一份薄礼。”
“哦?”顾濯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眼中流露出的兴趣,庆国公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骤然加深。
他扬声吩咐:“带上来!”
几个粗布衣衫的男女唯唯诺诺地上前,为首的是一个吊梢眼的妇人。
庆国公的目光掠过顾濯看似平静无波的脸:“愚叔深知,祁悠然那毒妇,昔日仗着郡主的身份,使出那等下作手段逼婚贤侄,贤侄心中定是恨毒了她!此等蛇蝎心肠,便是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顾濯握着茶盏的动作一顿,但面上没显,只淡淡地抬眼,目光落在那个吊梢眼妇人身上。
他等着,等庆国公将这出精心编排的戏码唱下去。
庆国公见他没有反驳,只当是默认,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仿佛已稳操胜券。
他转向那妇人:“说说吧。把你知道的,那毒妇当年在清心庵里,是如何装模作样、蹉跎岁月、苟且偷生的,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侯爷听听。”
那吊梢眼妇人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回禀公爷,侯爷……草民……草民法号静尘,曾在清心庵挂单……那场大火……烧得……烧得什么都没了……草民不得已……四处辗转,才……才有幸被国公爷收留。”她语无伦次地铺垫着,吊梢眼却偷偷向上觑着顾濯的方向,带着一种急于邀功的惶恐。
顾濯依旧端坐着,身形笔直,他垂眼看向茶盏,清茶微微晃动,映出他眼底深处一丝几乎要碎裂的寒芒。
庆国公不耐烦地打断:“说重点!”
“是!是!公爷息怒!”她语速加快,“那……那毒妇是被押着送到庵里来的,上头……上头是吩咐了,要‘好好关照’她,不许她好过……”
“平日里,劈柴担水,浆洗衣物……专拣最苦最累的活计给她。一天就两个粗粝得能硌掉牙的冷馒头,清水都难得给足。若是哪点做得不合管事的意,或是手脚慢了些,就连那点猪食都不给了……”妇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见顾濯依旧垂着眼,便又壮着胆子往下说,“刚来时,那小蹄子骨头硬得很,不服管,急了还敢动手挠人!后来……后来挨的打多了,饿的狠了,那骨头也就……也就一点点磨软了。”
暖阁里静得可怕,只有熏笼里炭火偶尔噼啪一声轻响。
“可谁能想到,那贱骨头竟然贼心不死,”妇人声音陡然拔高,“有一回,她竟趁着守夜的老尼打盹,想翻墙跑出去!结果被巡夜的逮个正着!庵主知道后,气得脸都青了,直说这等不知廉耻、悖逆佛门的贱人,合该给她留个永世难忘的印记!当即就让人把她按在香案上,要给她胳膊刺上《列女传》……”
“嗒,”茶盏被重重放在桌上,顾濯压下眼中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