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子里的主角似乎都爱往江南凑。
一开始祁悠然还有些疑惑,眼下她倒是万分理解。
绿树茵茵,炊烟袅袅。
碧波懒洋洋漾着,碎银子似的光晃得人眼晕,菡萏露出尖角,倒像美人白皙指尖上一点艳艳的蔻丹。
一尾锦鲤跃起,溅起点点水花,落在姑娘的罗裙上,迸进少年的星眸里。
姑娘低呼一声,指尖捻着裙裾,羞答答地跑开。
少年别过脸去,掌心覆上面庞,乱匆匆地捂眼。
两人俱是红了脸,像焯过水的虾,像熟透了的蟹,偏生戳一戳还能蹦跶,热气腾腾地冒着傻气。
江南的好,原就是这点子狼狈的活色生香。
祁悠然把这副场面尽收眼底,哎哟哟地咯咯笑起来。
她眉眼弯弯,唇角也弯弯,三枚纤巧的月牙儿,齐齐悬在那张玉白的脸上。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颤巍巍的流苏穗子,簌簌地抖动着,筛下细碎的光。
“小姐!”夏瑾远远瞥见她怀里鼓鼓囊囊的油纸包,紧赶几步迎上来:“出去一趟,怎么把零嘴铺子的家当搬空了?”
她目光扫过那些纸包,像数落自家不省心的孩子。
“不打紧,”祁悠然将沉甸甸的油纸包往夏瑾怀里一塞,“咱们四个消受不完,正好拿去分点给姚夫子和馨姨。”她嘴角依旧噙着笑。
母亲在江南给她留了些家业和宅子,她一直以来,都想着见见母亲在信中多次提及的家乡。
放下京里的糟心事,在此处扎根,倒是意外遇见了陈素馨和姚玉成。
这几年她试着寻过,夫妻二人并不难找,奈何祁悠然自己骨子里别扭,怕两人埋怨她冷心冷情,便也迟疑着没有联系。
她只悄悄地托人照拂着,隔三岔五送些药材补品、时令鲜果过去,远远地报答曾经的那点好。
却是无巧不成书。
在她心灰意懒想着在江南混日子时,竟是在街角的馄饨铺子里头遇上了。
她下意识地想躲,脸上讪讪地有些挂不住,倒是陈素馨红了眼,上前拥住她。
这些年的别扭,便在这个拥抱里消解了。
祁悠然想着,自己有时候还真不是个东西,顾忌着莫须有的情绪,白白耗尽了别人的牵挂。
后来姚玉成时常拿这事刺她,话里话外带着点促狭。祁悠然自知理亏,也只得闷声受了。
祁悠然拈起一块饴糖塞进嘴里,她舌尖顶着那黏腻的糖块,心想,离了爱情的那点苦,外面居然到处都是甜津津的。
她以前可真是贱骨头,找罪受。
鼻尖猛地钻进一股霸道又鲜香的活气,勾得人肠子都打了结。
祁悠然脚步轻快地晃进屋:“芸娘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芸娘正立在灶台前,额角沁着细汗。
“白石弄了尾顶肥的白鱼,只清蒸着,便鲜得很。”芸娘笑呵呵地解释。她掀开笼屉,白茫茫的水汽“噗”地炸开,裹着鱼肉的醇厚鲜香,媚丝丝往人跟前勾着。
祁悠然凑近了瞧,那鱼躺在青瓷盘里,葱油白玉,银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