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日头白晃晃的,漫过窗棂倾泻下来,倒进了祁悠然面前的茶盏里。
那澄黄的茶汤便又续满了。
祁悠然不自在地抿了一口茶。
目光掠过杯沿,落在对面那位同样坐立不安的男人身上。
她不禁生出些懊悔来。
没想到那王婶子速度这般快。
话音落地才不过几日光景,便带着一男子前来拜访。
说是医馆的少东家,叫魏衡,青年才俊,年少有为。
魏衡其人,倒确如王婆子所夸,生得一副斯文皮囊,眉清目秀。
自打进门见了祁悠然,他那张还算周正的脸,便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虾子,一路红到了脖颈根。
祁悠然看着他那副窘迫模样,再回想起王婶子临走前,在一旁挤眉弄眼的架势,心头涌起些疲惫来。
“不知道王婶子跟你说过没有,我……算寡居。”祁悠然斟酌着话语。
魏衡点点头。
祁悠然一时无言,屋内又陷入沉默。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了,免得耽误人家。
“哟,这么多人!好热闹啊!”一道声音突然斜斜岔进来。
“你来干什么?”祁悠然蹙眉。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裴朔自顾自踱步进来。“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算上裴某一个。”
说罢,便堂而皇之地在祁悠然身侧的空位落了座。
他仿佛没看见祁悠然的不悦和魏衡的窘迫,竟自来熟地与魏衡攀谈起来。
三言两语,就将人家祖宗八代、医馆营生、乃至今日赴约的忐忑心思,都摸了个底朝天。
转眼间,竟已称兄道弟起来。
“裴某前几日在梨园听了出《铡包勉》,”裴朔突然话锋一转,“包龙图铁面无私,铡了那贪赃枉法的亲侄儿包勉,他那寡嫂吴妙贞悲愤质问,哭断肝肠,后经包拯一番陈情,竟也深明大义,理解了他那‘先国法,后私情’的公心。”
“不知魏兄……对此等‘大义灭亲’之事,作何高见哪?”裴朔勾勾唇。
祁悠然愣住,她攥紧了椅子扶手。
魏衡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话,一时也愣住。
只另起话头:“这……戏文唱的是理,人伦……人伦却是情,总归……总归是有差距的……”
他双手捧了茶杯,笨重地举了举,茶水在杯中晃荡,险些泼洒出来。
杯子边缘触到唇,才发觉茶是烫的,烫得舌尖一缩,只得默默又放下,杯底磕在桌上,一声闷响。
裴朔眼风扫过来,唇角勾起,满是轻佻的怜悯:“魏兄这茶,品得倒似喝药。”
“不知裴兄何处高就?”魏衡尴尬地找话。
“哦,裴某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靠祖宗荫蔽混口饭吃。”裴朔懒洋洋地倚着椅背,谦虚地摆手,“不足为提,实在不足为提。”
“那……您跟祁姑娘……”他委婉地开口,带着些试探。
“嗐,”裴朔短促地笑了一声。
“我啊,是她前夫的朋友。”一副心直口快、推心置腹的诚恳模样。
“……”
屋里那盆文竹的影子,被斜阳拉长。
最终这场荒唐的相亲,以魏衡的局促离开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