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然还在,他坐在外面的榻上,用手支着脑袋似睡非睡。听到诸儿的脚步声,同忙站了起来,问道:"她怎么样了?"
诸儿虚弱但平静地说道:"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只是大好还需要些时日!"
同心中有异样的情绪涌动,涌到嘴边的谢谢又吞咽了回去,他只是点点头朝外面走去,陶五忙递上大氅,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日同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了。欢城主事已在屋外等候多时,见同醒来,忙禀报说有人求见。同走到府衙正堂,有一高高黑衣身影背对而站,正是诸儿。
同略不情愿地朝诸儿走去,经历了昨夜,他还无法确定将以什么态度面对诸儿。诸儿回头,朝同颔首,说道:"鲁君,昨夜可休息得好?"
同微微点头,问道:"夫人现在怎样了?"
"我今日来就是想你和聊一下夫人的事!"
同心中的不悦又生了起来,他不理诸儿朝外面走去。官衙通向一个小花园,可惜寒冬里百景皆枯,地上是前几天积雪融化的泥泞,四处望去竟没有一处可落眼。
同焦躁地说:"夫人身体既然得治,不知齐王为何还留在欢城不走?就算齐王不在乎名誉,多少也替夫人考虑一二。"
诸儿说道:"她的名誉和她的快乐,不知鲁君更看重哪一个?"
同愤懑地说:"若你今日是来和我描绘你们的快乐,那大可不必。"
平日哪有人和诸儿这般冷嘲热讽地讲话,然而诸儿毕竟是一国之君,早喜怒不形于色:"她虽然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但施巫之人仍逍遥法外。若放任不管,恐怕她将来仍有危难!"
同这才明白诸儿来意,他说道:"我何尝不想找到那施巫之人将他千刀万剐?可是究竟谁是她的仇人,我想了数日都没有答案。"
诸儿笑了笑,"或许对方的仇人不是夫人,而是大王您呢?"
同大笑了一声:"我的仇人?若对方视我为仇人,为何不直接施巫于我?况且,朝中人人知道我早与她不睦,伤了她,我只有开心痛快的份!"
诸儿摇头笑了笑:"然而鲁君你听闻夫人病倒,便立即赶到了欢城。想必对方知道大王是纯孝之人。况且听说这巫术,女子比男子更易受到诅咒。"
"若说憎恨我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公子庆父了,他一个月前策划了叛乱,他的母亲为了替他赎罪服毒自尽了。对!是他,我听说侍女说母亲昏迷中曾多次提到敏夫人。肯定是他找人施法害我母亲。"电石火光间,同好似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他唤来陶五,让他即刻回曲阜城,找到挥大人后暗中查抄庆牙、敏夫人和他的外父姜太爷的府邸。
诸儿看同安排的迅速而妥当,自早上悬着的心此刻才落了下来。他正欲告别,同喊道。"请留步!"
"何事?"
"你可还记得昨夜你说过的话?若要我放下我们的仇恨,你需吃我一箭。"
"若我果真受你一箭,你是否愿意和你母亲摒弃前嫌,重修旧好?"
"你真愿意为了她,白白受我一箭?"同无法相信诸儿的话。一国之君,甘冒生命危险,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诸儿沉思不语,大脑在飞速估量这箭的威力。来之前,他想过在衣服里面穿上护体软甲,但是倘若被同发现,失了真心,便白受了这一箭。
他昨夜和同交过手,就算同的箭法精准,但臂力寻常,箭的力道必不能穿透他的身体。况且他想赌一赌,这年轻人真会狠心射出这一箭吗?
倘若同真把箭射向他的心脏,以他的应变功夫,他应该能躲开这一箭。"鲁君,我愿意受你一箭。"说罢,他走到了花园的半月门前,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同望着十步之遥外的诸儿,心中有千头万绪飞过。
父王大仇今日终于有机会得报了。
这一箭射准了,真要了诸儿的命,齐国日后大乱,对鲁国究竟是利还是弊呢?
若诸儿被他射杀,也许这辈子他就真正彻底地失去母亲了。
箭搭上了弓,同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闭上了左眼,瞄准,拉弓,箭飞了出去,不远处的诸儿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有絮絮攘攘的白色飘过,原来是又下雪了,同失声叫道:"大夫!快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