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真的……真的害了很多人……
“不……不是的……”崔韫枝痛苦地摇着头,试图将这撕裂灵魂的念头驱逐出去。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滑过冰凉的脸颊。她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
味,但那自厌自弃的毒藤却越缠越紧,几乎要将她勒毙。
她下意识地想喊赵昱进来。
问问他,外面到底乱成什么样了?问问他,那些醉鬼将领是哪方势力?问问他,大陈……汴京……到底怎么样了?沈照山是不是真的因为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洛阳?
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无力感击碎。
栗簌是凭着过去鸷击部那一点点微薄的情分和她的以死相逼,才勉强吐露了沈照山的行踪。
赵昱呢?
他是沈照山最忠心的部将,是纯粹的君和臣。
她是谁?
一个只会给沈照山带来麻烦的人。
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的将领,刺探他的军情?这于情于理,都是越界。
她连问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能被困在这座由沈照山的保护构筑的华丽牢笼里,独自咀嚼着恐慌和自责,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腹中的绞痛越来越清晰,一阵紧似一阵,不再是闷闷的牵扯,而是带着下坠感的锐痛。冷汗浸透了她的里衣,粘腻地贴在背上。
她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连抬起手指都变得困难。
眼前帅帐里那些冰冷的舆图、沙盘、卷宗,都开始旋转、模糊。
她才是那个真正的灾星……
就在这时,帅帐厚重的帘子被轻轻掀开。
栗簌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脸上努力维持着平日的镇定,声音刻意放得轻柔:“殿下,主子吩咐给您送些清爽可口的……”话未说完,她的目光落在长椅上崔韫枝的脸上,声音戛然而止。
崔韫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
她靠在狼皮褥子上,眼神涣散失焦,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像一尊即将破碎的玉像。
更让栗簌魂飞魄散的是,崔韫枝身下,那厚厚的、深色的狼皮褥子上,赫然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色的湿痕。
“哐当——”
食盒从栗簌手中滑落,精致的瓷碗瓷碟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汤汤水水和精致的点心洒了一地。
栗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一个箭步冲到崔韫枝身边,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穿透了帅帐厚重的帷幕:
“来人啊——快去找明大夫!快去找明大夫!殿下不好了——”
这高声的呼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帅帐外压抑的平静,也彻底抽走了崔韫枝最后一丝支撑的意识。
崔韫枝只觉得天旋地转,栗簌那张写满惊恐的脸在她眼前迅速模糊、扭曲、褪色……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打翻的食物气息,充斥着她的感官。
剧烈的腹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急速坠落。
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一个极其清晰、无比温柔的声音,仿佛穿透了遥远的时空和厚重的帷幕,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韫枝……”
是母后。
是母后在叫她。
崔韫枝的唇角极其微弱地、无意识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眷恋的弧度。
她知道这是幻觉,是濒临崩溃的意识产生的虚妄慰藉。
她的母后……一定还好好的在汴京呢……一定……
这个念头,成了她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随即,便被彻底的冰冷和死寂吞没。
第65章既生变孩子尚未足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