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山几乎是一路风驰电掣策马回的鹰愁涧大营。
博特格其的死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心头,一切带来的沉重与疲惫,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无数才想要劝这个一意孤行的表哥,得到的都是执拗的沉默。
他和琼山县主,孽缘吧。
其实沈照山一直不明白,博特格其为何要骗琼山县主哈娜尔已经死去,到现在也不明白。
他只想立刻回到崔韫枝身边,哪怕只是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仿佛只有那里才能找到一丝喘息的余地。
然而,当他踏进大营,迎接他的不是预想中的宁静,而是一种压抑的、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赵昱面色凝重地迎上来,未及行礼便急声道:“主帅!殿下她……她出事了,明大夫正在帅帐!”
“什么?”沈照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呼衍部的一切都被抛到脑后,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甚至连马都来不及牵稳,直接松开缰绳冲向帅帐,马蹄烦躁的踏步声踏在夯实的土地上,如同擂在他心口的鼓点。
帅帐外,守卫比之前更加森严,气氛凝重得如同铁板。沈照山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子冲了进去。
帐内灯火通明,浓重的血腥气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刺鼻而令人心慌。崔韫枝躺在铺着厚褥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得如同初冬的雪,连嘴唇都失去了所有颜色。
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
明晏光正俯身在她床边,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专注。
他手中捏着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正以极快、极稳的手法,精准地刺入崔韫枝身上的几处大穴。旁边还摊开着一排形状各异、长短不一的古怪金针。
沈照山看到崔韫枝身下狼皮褥子上那大片刺目、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时,眼前猛地一黑。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又是这样?
他想走过去,想握住她的手。
但就在他脚步即将迈出的瞬间,明晏光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却极其严厉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照山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硬生生压下步子,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崔韫枝苍白如纸的脸上,心脏像是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每一次明晏光下针,都像是扎在他的心上。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帐内只有银针刺透皮肤的细微声响,崔韫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以及沈照山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
他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明晏光终于停下了手。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额头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根金针拔出,又仔细检查了崔韫枝的脉息和呼吸,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丝,但眼底的凝重丝毫未减。
他直起身,对着沈照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沈照山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崔韫枝,心如刀绞。
他多想留下来陪着她,寸步不离。
这里没有她熟悉的禾生,没有贴身的侍女,只有冰冷的帅帐和陌生的守卫。她一个人躺在这里,该有多害怕?
但明晏光的神情告诉他,有比陪伴更重要、更紧急的话要说。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舍和担忧,低声吩咐守在角落、同样脸色惨白的栗簌:“看好殿下。”
栗簌用力点头。
沈照山这才跟着明晏光,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帅帐。
帐外凛冽的山风一吹,让沈照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明晏光走到离帅帐稍远、确保说话不会惊扰到里面的地方,才猛地转过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后怕,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小七,这是最后一次。我把压箱底的功夫、师门秘传全用上了。再加上老天爷开眼,才勉强吊住了韫枝和肚子里那孩子的一口气。
险,险到了极点,再晚半刻,神仙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