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稀疏的星光,而是无数支燃烧的火把。
那光点迅速蔓延,如同某种庞大生物的冰冷复眼在黑暗中睁开,贪婪地扫视着每一寸山林,所过之处,黑暗被无情地驱散。
禾生怎么可能找来这么多人?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一个更清晰、更沉重的认知瞬间击碎。
是沈照山。
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权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调动如此多的人手,将整座山围得如同铁桶。
他还是回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猛地捅进崔韫枝的心口。
他回来了……他来找她了。
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不行,不能再等了。
崔韫枝猛地从岩石上站起,动作快得甚至有些踉跄。
一股巨大的力量驱使着她,让她再也无法停留在原地。
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她自嘲地想着,嘴角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看啊,崔韫枝,你还是怕了。
怕被他找到,怕看到他眼中的痛楚,怕那根名为“不舍”的藤蔓再次死死缠住你赴死的决心。
她责备着自己的懦弱,却又无法否认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坠入无尽深渊的恐惧。
人都是怕死的,小时候染个风寒都吓得要命,更何况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山下传来的呼喊声、火把移动的轨迹,如同步步紧逼的催命符。
崔韫枝颤抖的手紧紧攥住早已破烂不堪的裙摆,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依托。
她咬紧牙关,几乎是凭着最后一股意念,跌跌撞撞地朝着山顶更高、更黑暗、火光尚未完全覆盖的地方,拼命跑去。碎石在脚下滚落,带刺的枝条刮过裸露的皮肤,留下细密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终于。
在绕过一片嶙峋的怪石后,冷冽的山风毫无遮挡地呼啸着扑面而来,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停在了断崖边缘。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借着远处微弱的天光,只能隐约看到崖壁向下急速收拢,最终消失在无垠的虚空里。没有水声,没有草木,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空旷。
这里太高了,高到她甚至看不到一点山下的景象,只有那无边的、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山涧。
崔韫枝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手抖得无法控制,双腿更是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山风在耳边尖啸,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襟,无数双手要将她推下去。
她下意识地,试探着,往前挪了一小步。
“咔哒。”
一块小小的碎石被她踩落,瞬间脱离了崖边,无声无息地坠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没有回响,没有碰撞声,就那么彻底地消失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无声的坠落,比任何巨响都更令人恐惧。
“窝囊……废物……”她低声咒骂着自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自厌。
怕死多正常啊……可是……可是她不是早就决定了吗?为什么事到临头,身体却背叛了她的意志?
远处的呼喊声、脚步声、火把晃动的人影,越来越近,甚至能隐约分辨出方向了,他们正在向这片区域合围。
没有时间了。
崔韫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冰冷刺骨,带着山雨欲来的潮湿和尘土气息,灌入肺腑,带来一阵锐痛。她强迫自己睁开眼,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不要害怕……崔韫枝,不要害怕……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