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路口的十字架柱折榱崩,血迹斑斑地记录着这神圣建筑的所有不堪过往。
那血迹并非泼洒,而是渗透。
被时光啃噬后渗入木髓深处的锈蚀,无声地控诉着某种早已失声的暴行。
而修道院的外墙,鳞绿的烛火微弱的摇曳着。
光亮所及之处,往日的晨曦荣光被寸寸吞噬。
彻底化为堕落的永夜黑影,于幽暗地域恒古不变的极光帷幕中仿徨。
芙罗拉立于这巨大的阴影前,胸腔里的心脏撞击着肋骨,节奏混乱。
她不知自己作何感想。
麻木?惊惧?
当她看着那大理石巨门虽无风化剥蚀的痕迹,可那副本该描绘《最后的审判》的宏伟雕饰,
却被异化成另一番景象——月光在门楣上流淌成苍白的河。
而这《最后的审判》的浮雕图景已被黑夜腌渍了百年。
先是目睹到中央拱券——晨曦之主的袍袖在苔藓侵蚀下化作涌动的阴云。
祂摊开的掌心本应托起荣光权柄,此刻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石雕的虹膜剥落成两个空洞,俯视着门下行将腐朽的访客。
左侧圣母垂首掩面,石膏头巾渗出铁锈色的泪痕;
右侧施洗约翰的芦苇十字架断作叁截,断口处滋生出漆黑菌斑。
其次是顶上的拱肩:
左翼升天者队列被拦腰截断——最前方的天堂老妇衣褶里钻出鼠尾蕨。
后排叁个白袍人形沉入石壁,像溺毙沥青的蛾群。
右翼受刑者反而扭曲出诡异的生机。
倒吊者的发辫在风中石化成藤蔓。
吞噬火焰的深渊罪人张开齿隙,喉管深处闪烁着苍白磷光。
再次是门楣中轴:
圣弥赛亚的鎏金铠甲在诅咒中锈蚀成尸绿。
龙鳞恶魔的骨刺似要穿透他的肋骨——本来曾预言要刺透受膏者心脏的矛尖(《撒迦利亚书》12:10),如今却成了伪神胜利的图腾。
他足下倾覆的天秤间,渡鸦正啄食嵌在银盘上的晨曦圣徽,仿佛在啃噬信仰最后的眼珠。
最后是那门柱基座:
左侧五智者的羊皮卷轴被霉斑吞噬,字迹在潮湿中肿胀成疱疹状的凸起。
右侧五愚人怀中的骷髅反倒泛起白玉光泽,眼窝里凝结着露水。
随晨昏更替垂落,在阶前蚀出浅坑。
正义女神的蒙眼布滑落至颈间,露出眼眶内嵌入的两枚闪电徽记。
徽记锯齿边缘正不断渗出柏油黏液,顺着她佩戴的细剑剑尖滴入地缝。
还有那拱缘的刑具天使!
五位持械天使悬浮在门弧顶端,却成了最悚然的谵妄注脚——
头顶的铁荆棘冠竟生出倒刺,刺尖挂着凝固的血珠。
钉掌的圣钉正被无形之力缓缓推出石面,露出带骨屑的尖端。
而悬浮的罪状牌上的「INRI」被反复刮擦,只剩下一团蠕动的刻痕。
月光掠过门楣时,那些裂痕里的菌丝会突然发出莹蓝色的喘息。
仿佛整面浮雕正在沉睡与痉挛间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