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两边断断续续打了一年,都没讨着好,军队早就损失过半。好不容易都消停下来签了和平条约,关西便撤了半数将士,修养生息,布防稍怠,这回一下子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虽说此番是鞑靼先背信弃义,但史书向来由赢家执笔,那边又很有些势不可挡,十分骇人,关西连夜派了千里马进京求援。
原先戍边的武德将军也是年前班师回朝,如今都还在应天府,便是率军支援少则也要一个月开外。
事关紧急,又是太子赵昭岩监国期间,不敢懈怠,当即下了令,越级无虎符调兵以解燃眉之困,事后却不知是不是耽搁了,拖了两天才派心腹禀告皇帝。
这事儿处理得不漂亮,首尾未全,甚至令人质疑起储君能力起来。
到头来不仅是惹了皇帝的猜忌,更不知怎的令武德将军不快。武夫也不管那些弯弯绕绕,一纸诉状送到了还在行宫避暑的圣人面前。
——太子竟是私底下又给镇守边疆的庆英王去信请求派兵了!
庆英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但太子先是越级无虎符调兵,后又与宗亲密信往来,纸包不住火,朝中已有人煽风,诘问道这是否是在进行兵变预演,意图勾结宗室谋反?
皇帝得知消息后便面色沉沉起驾回宫,隔天捋清来龙去脉,便将太子禁足在东宫。
这些事情都是许革音这两日零零散散在府里听来的。
照理说太子受罪牵涉到国之根本、储君易位,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事,下面的朝臣即使不是战战兢兢,也该谨言慎行。
但正如那日在行宫里一样,许革音却莫名觉得左丞府上下竟然比之往日更加松快,隐约有些幸灾乐祸。两次去大房二房时都能从里面听到欢声笑语,连偶尔一次在园子里遇到并肩走来的左丞和大爷,二人交谈时面上亦是容光焕发。
“三少奶奶,爷刚回了,人正在书房呢。”借月从外面进来,弯下腰接她手里的银篦。
许革音闻言回神,压下心里微妙的不对劲,起身将银篦搁置到桌子上,道:“拿件外衣来,甜汤还温着么?”
从行宫回来已有三天,并没有再见到祝秉青。她此刻也不是要追根究底问到什么,只是府中这种割裂的状态让她觉得不安,很需要从他那里获得一些情绪上的托举。
今夜无月,秋虫夜吟,片玉斋里书房灯还亮着,门没有关,远远能听到交谈声,随着走近渐渐清晰。
祝秉青负手背对着门口站着,声音似淬了冰,“钦天监的那帮老糊涂真是昏了头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墙倒众人推,事情显然有些棘手。旁边颓山的声音更低一些,说了两句后祝秉青回身将手上的书册“嘭”的一声丢到桌面上。
他语气里很有些不耐,道:“哪还有空管这些?”
颓山犹疑道:“那三司会审……”
“去跟崇斯说一声,”祝秉青反指敲了敲桌案,“若圣人不提,便先往后压着。”
许革音走到门槛外的时候停了一停,确定里面的两个人都听到了自己过来的脚步声,此刻侧首看过来,且并没有谢客的意思,这才带了甜汤进去。
祝秉青原先轻轻皱拢的眉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微微松开,重新坐下去,默不作声然而很给面子地将甜汤两三口喝了,这才缓声道:“这么晚了还不歇着?”
许革音觑着他的脸色,顿了一会儿才温声道:“这些时日很忙么?”
祝秉青按着扳指的手指松开,往前一伸,将人拉过来,喉咙里“嗯”一声,捏着她的手指把玩,或轻或重,隐约有些疲于应付,“先回去歇息罢,过些时日陪你。”
许革音抿了抿嘴唇,最后将微微发痛的手抽回来,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如意玉佩,轻声道:“前些时日你的生辰,没来得及送你。”
两扇槅门轻轻带上,里面烛光映出来的两道人影随着烛焰而晃荡,借月手上提着的灯笼也晃在许革音眼底。
许革音头微微垂下去,看着前面脚下光影斑驳的青砖路,心里更加飘忽不定起来。
涉及到储君的都不会是小事,眼下府里欢快然而祝秉青却焦头烂额,很有些分党而立的意思。
且很显然,不管七皇子与此事究竟有没有干系,若非要站队,大房甚至是左丞都势必支持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赵昭诘,却不知道祝秉青是否为太子效忠。
如今赵昭岩犯了这样的大错,稍有不慎都是废太子的处分。赵昭诘母家势大,届时若趁机上位,即便能容得下废太子,却未必能再信任其旧臣。
一府里分两党向来都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