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最后检查一遍车辆和物资。”张野说完,便转身走向停放在院子里的越野车。
我和何雅也立刻行动起来,回到房间进行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清晨六点,城市还在薄雾中沉睡。我推开307室的阳台门,露水沾湿了拖鞋边缘。向日葵“南风”已经长到半人高,金黄的花盘微微低垂,像是在聆听大地的呼吸。另一株“归途”刚刚抽出第三片真叶,嫩绿得仿佛能滴出汁液来。我把昨晚写好的日记本放在藤椅上,顺手给两株花浇了水,又轻轻拨开一片被虫咬过的叶子。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归途信箱”的自动提醒:今日收到匿名来信一封,编号第75号。
我走进屋内,打开电脑登录系统。这三个月来,每一封信我都亲自阅读、分类、回复。有些只需要一句“我听见你了”,有些则需要反复斟酌措辞。而这一封,发信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标题只有两个字:“醒了”。
>“江医生:
>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女儿牵着我的手走在雪地里。她穿着那件红棉袄,帽子上有毛茸茸的球,就像我们最后一次去公园时那样。她回头对我笑,说‘妈妈,你不冷吧?’
>我想抱她,可一伸手,她就化成了光,散进风里。
>醒来的时候,枕头全湿了。但我没有哭,只是坐在床头很久很久。
>然后我突然想起你曾在一次分享会上说:‘悲伤不是软弱,而是爱仍在流动的证明。’
>我以前不信。我觉得那是安慰人的话。
>可今天早上,我对着镜子刷牙,发现自己嘴角居然往上扬了一下??很小的一下,像风吹过湖面的涟漪。
>我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脸,怕自己疯了。
>但不是疯,江医生,我真的……好像开始醒过来了。
>她走了八年了。整整八年,我把自己锁在她的房间里,每天换床单、叠衣服、擦玩具,假装她只是去上学还没回来。
>昨天,我把她的书包放进储物箱,盖上了盖子。
>我哭了,可我也笑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伤口结痂时的痒,又痛又新生。
>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塌下去,但至少现在,我能写下这些话,能承认我想她,也能承认我想活下去。
>你说过,死亡带走的是呼吸,带不走记忆;而遗忘才是真正的告别。
>所以我不想忘了她。
>我想让她活在我的故事里,而不是埋在坟墓里。
>我报名参加了你们下周的写作小组。我会迟到一会儿,因为我还不敢第一个进门。
>但我会去。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是要忘记她才能继续活,
>而是要带着她,重新学走路。”
>
>??一个快醒来的母亲
我读完,闭上眼,胸口起伏。这样的信越来越多了。曾经我以为“归途计划”只是完成安宁遗愿的一种方式,是我在黑暗中摸索出的一条自救之路。可现在我才懂,它早已变成无数人共同攀爬的绳索??有人拉着别人的手,有人被人拉起,有人只是站在崖边喊一声“我还在这儿”,就能让另一个人停下脚步。
我回了一句简短却郑重的答复:“欢迎回家。”
关掉电脑,我去厨房煮了一杯黑咖啡。阳光透过百叶窗斜照进来,在瓷砖地上画出一道道金线。我端着杯子走到客厅,目光落在那面“光之墙”上。七十四封信整齐排列,有的泛黄,有的还带着邮戳的痕迹。其中最显眼的是那位匿名母亲第一次寄来的纸片??只写了“对不起”三个字,背面是一片空白。如今它旁边多了她后来陆续寄来的五封信,从颤抖的笔迹到逐渐平稳的行文,像一条清晰的生命复苏轨迹。
我正准备坐下翻看新一期志愿者培训材料,门铃响了。
开门的是苏芸。她穿一件浅灰风衣,肩头落着几滴未干的雨珠。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神情有些复杂。
“这么早?”我接过她递来的袋子,“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