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派人快马送回拓片。晚芜一看之下,浑身发冷。
那是她自己的脸。
“他们……造了个傀儡。”她声音颤抖,“用我的容貌,穿帝王衣冠,埋于敌党重地,一旦事发,便可宣称我早已勾结外敌,意图篡国??甚至可能让这尸体在某个时机‘复活’,以妖术之名搅乱天下。”
程砚沉声道:“这不是新计,是旧策翻版。当年先帝欲立你为储,裴世衡便散播‘灾星降世’之说,称你出生时天现赤云,雷劈太庙。如今故技重施,不过是想将你塑造成另一个‘疯帝’。”
晚芜冷笑:“可惜,这一次,死的人不会再沉默。”
她当即下令,将青铜棺运至骊山,在言魂花开处设祭坛公开查验。百姓闻讯蜂拥而至。当棺中女子面容暴露于日光之下,全场哗然。有人当场跪下痛哭:“公主殿下,我们错怪您了!”
就在众人悲愤之际,异变再生。那具尸体额间的晶石突然发出微光,紧接着,空中浮现一幕幻影??画面中,年轻的晚芜身披明黄衮服,手持玉玺,站在金銮殿上宣布登基,而后转身点燃烽火台,号令四方蛮族共伐中原!
“这是伪造的忆鉴影像!”程砚厉喝,“有人在利用晶石残力制造虚假记忆!”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开始质疑:“难道……她真的有过谋逆之心?”
晚芜却异常平静。她走上高台,取出自己那枚温热的晶石,举过头顶:“真正的忆鉴,不会用来欺骗,只会回应真心。请诸位静心倾听??你们心中,可曾真正相信过我?”
话音落,风止铃息。
刹那间,所有悬挂于传音塔下的铜铃同时轻颤,一道道银丝般的光流顺着铃舌蔓延而出,在空中交织成网,最终汇聚于晚芜头顶,化作一面巨大的虚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加冕,而是十年前那个雨夜??陆沉将她推出地宫,自己转身赴死;是她在荒野中抱着襁褓哭泣,却被官军追杀;是她在破庙里一字一句抄写《实录》,油尽灯枯也不停笔;是她跪在母亲榻前,第一次喊出“娘亲”时泪如雨下……
万千画面流转,皆出自民间百姓曾向传音塔诉说的真实记忆。它们从未消失,只是被埋藏。如今,因一句真话的召唤,尽数归来。
人群再度肃立。有人抹泪,有人捶胸,更多人开始低声诵念:“不说谎,不说谎……”
那声音由弱渐强,终成洪流。
就在此刻,终南山方向飞来一只白羽信鸽,脚环系着半片陶埙。程砚接过查看,脸色剧变:“太后……今晨未醒。林九龄留书说,她最后清醒时只说了一句:‘告诉芜儿,紫宸殿地砖第三列第七块下,有我留给她的东西。’”
晚芜当即决定返京。
临行前夜,她独自登上山顶,点燃一盏孔明灯。灯纸上写着三个名字:陆沉、赵德全、林重山。火焰升腾,照亮她眼中深藏的孤勇。
“你们给我的,不只是证据,是勇气。”她轻声道,“可我仍有一问??若有一天,真相本身成了新的枷锁,我又该如何前行?”
无人回答。唯有风卷铃响,似有低语回荡耳畔。
两日后,她踏入阔别已久的紫宸殿。昔日金碧辉煌的大殿如今尘埃遍布,蛛网横斜。她依母亲所说,撬开地砖,果然发现一个铁盒。盒内无金无玉,唯有一面小巧铜镜,背面镌刻四字:**“照心不照面”**。
她怔住。
随即明白??这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传说中皇后专用的“心鉴”。据说此镜不通光影,唯能映出执镜者内心最深的欲望。
她颤抖着举起铜镜,对准自己。
镜中景象却让她呼吸停滞??
她看见自己身穿龙袍,头戴冕旒,端坐于太极殿主位之上。百官俯首,万民朝拜。而在殿外,阿阮被锁链缚住,口中塞布,眼中含泪。程砚倒卧血泊,手中仍紧握刀柄。而远处山巅,陆沉静静伫立,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这就是……我想成为皇帝的模样?”她喃喃,心如刀绞。
猛然摔镜于地。
“不!我不是为了权力走到今天!”
那一瞬,铜镜碎裂,碎片飞溅。其中一片划破她手掌,鲜血滴落,恰好落在忆鉴晶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