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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0章不可能二（第2页）

韩慧蹲下身，用手电照着那块砖。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动她的发丝。她忽然问：“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老人愣了几秒，缓缓闭上眼：“记得。圆脸，爱笑，左耳有个疤，说是小时候爬树摔的。他总说，等厂子效益好了，要带老婆孩子去北京看天安门……可他等到的，是一场爆炸。”

录音笔静静运转。韩慧没有打断，任那苍老的声音在空荡的厂房里回荡。

回到驻地当晚，她把这段录音交给林晓彤，并附了一张便条：“请联系美院，做一个‘虚拟纪念碑’??用AI复原这位工人的面容，配上他的声音，在数字展馆永久陈列。”

林晓彤看完，久久未语。第二天清晨，她在朋友圈写下一句话：“有些死亡不该被简化成一句通报，有些存在不该消失于无声。我们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对抗遗忘，而是为了证明：你活过，我就不能假装你从未存在。”

六月中旬，文化部正式批复“传承室”升级方案。未来三年内，将在全国建立三百个“平民叙事工作站”，培训万名基层采集团队，覆盖乡村、工厂、码头、边防哨所等一线场景。首批入选的五十个试点单位名单公布那天，张友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张律师，我是甘肃酒泉的一个牧民。我妻子难产去世，村医说是因为卫生所缺药。我一直不敢说，怕得罪人。但现在，我想报名成为志愿者，替像她一样的女人发声。”

张友盯着手机屏幕，良久，回了一个字：“好。”

与此同时，姜伊人的新专辑《大地之音》悄然上线。整张专辑由十八段真实口述改编而成，每一首都标注了原型人物姓名与职业。主打歌《名字》的MV取材于王素芬护士长的故事，结尾处，那张十年前抱着女儿的照片缓缓化作雪花飘散，继而重组为千千万万个白衣身影。

发布当日，播放量破亿。评论区最热的一条写道：“原来我们一直崇拜星辰，却忘了照亮黑夜的，往往是那些不肯熄灭的烛火。”

七月流火，酷暑难耐。纪念馆迎来暑期高峰，每日参观者逾五千人次。许多家长带着孩子前来，在“声音墙”前驻足聆听，在展柜前抄写诗句。有个七岁男孩听完修鞋匠老周的故事后，回家写了篇作文，题目是《爸爸也是英雄》。文中写道：“我爸是快递员，每天骑电动车送一百多个包裹。下雨天他衣服全湿透，可还是准时送到。他说，别人等东西，就像等希望。所以我不觉得他丢人，我觉得他特别厉害。”

这篇作文被印成传单，放在纪念馆入口处。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全家人齐聚阳台，摆上月饼与茶水。远处烟花升腾，映得城市如梦似幻。小子珊依偎在姜伊人怀里，忽然问：“妈妈们，如果有一天你们都不在了，还会有人记得你们做过的事吗？”

李冉摸了摸她的头：“会的。因为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听故事，愿意帮别人说话，这份记忆就不会断。”

韩慧望着夜空，轻声道：“而且，真正的纪念，不是墓碑上的名字，而是后来者继续走下去的脚步。”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是国家广电总局的通知：明年春节联欢晚会邀请“普通人故事中心”团队登台，不表演节目，只做一件事??宣读过去一年新增入档的十万位普通人的名字，全程直播，历时八小时。

“我们商量过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敬意，“这个时代需要一些慢下来的时刻，需要让人们知道，不是只有掌声才算成功，不是只有热搜才算价值。”

挂掉电话，屋内一片静谧。猎豹忽然起身，从书房拿出一幅画。那是他耗时半年完成的巨作：画中四位女性并肩而立，背景是纪念馆、医院、舞台与法庭，脚下延伸出无数条小路，通向远方的村庄、工地、学校与边疆。画题只有四个字：**她们走过的地方**。

十月金秋，首届“全球平凡之声”国际论坛在日内瓦举行。韩慧作为主讲嘉宾走上讲台，身后大屏缓缓展开一幅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记着来自五十六个国家的基层叙事站点。她没有讲宏大理论，只是播放了一段音频：那是赵大山儿子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各位，”她说，“在我的国家，我们recently给‘劳动者’这个词加了一个新的定义??不仅是创造物质的人，更是留下声音的人。当一个农民工能在法庭上说出‘我没偷懒’，并被认真对待时，我们就离正义近了一步。”

台下掌声雷动。一位非洲代表起身发言：“我们部落有个传统：一个人死后，必须由族人连续讲述他的故事七天，否则灵魂无法安息。你们做的，正是现代世界的‘七日讲述’。”

会议结束当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将每年11月11日定为“世界倾听日”，并以“普通人故事中心”为蓝本，启动全球记忆守护计划。

回国后，韩慧接到母校邀请，请她为新生做开学演讲。她站在礼堂中央，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

“你们将来可能会成为导演、律师、医生、教师。”她说，“但请记住，无论你选择哪条路，都别忘了低头看看脚下的土地。那里有太多未曾命名的名字，等着被讲述，被尊重，被爱。”

演讲结束，一名女生冲上台，含泪递上一封信：“韩老师，我爸爸是煤矿安全员，去年塌方时救了十二个人，自己重伤瘫痪。以前我觉得丢脸，不想提他。可看了小磊的视频，我才明白……他不是失败者，他是沉默的脊梁。”

韩慧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春天再次来临的时候，“开口说话”艺术疗愈中心正式启用。第一期招收三十七名儿童，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十六岁。开课第一天，猎豹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一个原本从不开口的男孩拿起蜡笔，在纸上涂满红色与蓝色，然后指着画小声说：“太阳出来了，海也在唱歌。”

他转身躲进洗手间，哭了整整十分钟。

而在纪念馆地下档案室，一台全新的量子存储服务器正式启动。它将永久保存所有口述史原始数据，设计寿命为一百年。技术人员在系统首页写下一行代码注释：

>Thisisnotadatabase。

>Thisisapromise。

某日清晨，韩慧独自来到纪念馆门前。晨雾未散，石阶上落了几片梧桐叶。她弯腰拾起一片，夹进随身携带的日记本里??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本，如今已被她续写了厚厚一叠。

她抬头看向门楣，“普通人故事中心”六个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风吹过，带来远处琴声。

有人正在弹琴，有人正在写字，

有人正牵着孩子的手，走进纪念馆的大门。

门楣之上，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