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眉面对的却是她亲手焚烧记忆卷轴的夜晚。火光映红她的脸,一本本族谱化为灰烬,其中有一页飘落脚边,上面写着“柳氏先祖,因谏言被贬岭南,子孙永不得仕”。她蹲下身,将那页残纸悄悄塞进袖中。多年后,她在废墟中重建档案库,用炭笔一笔一划复原那些名字。此刻,她对着幻象中的年轻自己说:“你不是帮凶,你是火种。”
三道金光同时亮起。
回廊尽头,大门洞开。
第三重殿内,仅有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三支毛笔,一支蘸墨,一支蘸血,一支空置。
>“第三问:你要留下什么?”
李念祖拿起蘸墨之笔,在空白竹简上写下:“我家史。”
周小禾拾起蘸血之笔,在另一简上画下一棵歪脖子柳树,树下站着两人:老妇与孩童。
柳如眉则取过空笔,将其轻轻放在石台中央,低语:“我要留下的,是不再需要留下的勇气。”
三简合一,腾空而起,燃作青焰。火焰中浮现出一行古篆:
>“心证已成,录归真主。”
石殿轰然坍塌,三人坠入虚空。
再睁眼时,已回到终南山巅。晨曦洒落,枯井静静矗立,仿佛昨夜一切皆为梦境。然而,《还忆录》在李念祖怀中剧烈震颤,一页页自动翻动,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内容:
>**《续章?播火纪》**
>记种既启,万忆归流。
>凡饮井心泉者,皆可唤起血脉共鸣,唤醒沉睡之名。
>然光愈亮,影愈深。断忆残党未灭,反借人心迷惘重生。
>其形无定,或为官吏言“往事无益”,或为塾师教“莫谈先人”,或为商贾笑“祖宗何用”。
>此乃新劫??非刀兵之祸,而是遗忘之瘟。
“他们不会罢休。”柳如眉望着远方长安方向,“清忆司的思想,早已渗透庙堂民间。只要还有人觉得‘过去无关紧要’,他们就能借尸还魂。”
“那就让更多人‘觉得重要’。”周小禾忽然开口,眼中有了光,“我去乌陵村,把井边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我奶奶说过,只要有人记得,魂就不会散。”
李念祖点头:“我要去洛阳,找那位每年清明多摆一副碗筷的老师傅。每一个看似古怪的习俗背后,都藏着一段不敢明说的记忆。”
柳如眉沉默片刻,取出一枚青铜小印,印面刻着“清忆”二字,边缘已有裂痕。她将印掷入井中,淡淡道:“我要建一所‘无名书院’,收容那些查不到祖籍、找不到家谱的人。教他们写字,教他们追问,教他们??记得。”
三人分道扬镳,身影渐远。
李念祖独行七日,抵达洛阳城外。正值春社,市集喧嚣,百戏杂陈。他在一处说书摊前驻足,只见老艺人拍案惊堂,正讲《大隋英雄传》。
“话说当年清忆司横行天下,毁谱灭史,唯有终南山一脉暗中守护记忆火种……”
台下听众哄笑:“老头儿又吹牛!哪有什么记忆火种?朝廷都说了,三百年前的事,早没人记得啦!”
“就是!连我家祖上是谁都不知道,还守个啥?”
李念祖心中刺痛。他悄然展开《还忆录》,指尖轻抚那道金纹。典籍微震,一页飘出,化作一张黄纸,上书四句童谣:
>“井底有灯照千年,
>断碑无字亦能言。
>若问我家何处来,
>请听夜半风雨篇。”
他将纸条悄悄塞进茶馆学徒手中。
三日后,那孩子竟在学堂背诵此诗,被先生斥为“妖言”。当晚,全城十余家私塾孩童口中皆传出类似歌谣。五日后,一名老铁匠在自家灶台灰烬中发现半块族牌,上刻“李”字,竟与诗中“风雨篇”暗合。他老泪纵横,连夜刻碑立于院中。
消息如野火蔓延。
与此同时,周小禾回到乌陵村。村子荒芜,井口被石板封死,村民避之如瘟疫。他撬开石板,跳入井中,果然听见细微回响??那是数百年前无数人临终前低语的残音。他坐在井底,一连七日弹唱《归忆引》,嗓音嘶哑,却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