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催玉不疾不徐地解释:“此前科考改制的消息传下来,读书人们都挺高兴,周遭的人也默认我会去考,我懒得解释为什么不去,便先顺口应着了。原本是打算到了时间,随口寻个由头略过这事的。”
卫樾:“既然是作戏,那你似乎没有必要当真辞去账房先生这一差事。你是不想做这个了,打算换个事情做,还是……”
“我是真打算六月初离开知荷县。”温催玉回道。
卫樾抿住唇,片刻没有吭声。
温催玉看他:“怎么不说话了,不问问我准备去哪儿?”
卫樾攥了攥手,轻声问:“是因为我吗?我来这里,还是让你觉得不安心了,所以你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又要背井离乡换个地方,你还特意想等我走了之后再走……你……我之前说,我六月初二离开之后,再不会来纠缠你,你其实根本不信我这话,是不是?”
温催玉没有回答前半段,只说:“你那话,我确实没信过。你说的真的是实话吗?”
卫樾突然觉得有刀子在剜心。
他之前居然还得寸进尺地想过……或许令卿已经心软,是有意随他一起回去的,只要他开口,令卿就会无可奈何地点头。
幸好,幸好这话没问出来,不然怕是前面这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都没有了。
这天晚膳还是在外面吃的,吃得卫樾食不知味,回私塾堂的路上都失魂落魄,进了门之后差点踩空台阶。
见他这样,温催玉束手无策,只好主动道:“给生姜和梨花喂了饭,我们再聊聊。”
听到温催玉的声音,卫樾下意识点点头。
直到生姜和梨花开始吃饭,他们净手过后,在洒满月光的院中坐下来,卫樾才陡然回神。
“阿樾,我想跟你说的,不是个坏消息……”温催玉开口道。
卫樾却仓促打断:“等等,令卿——你让我先说,好不好?我先说……”
温催玉轻叹了声,点点头:“好。”
卫樾接着启唇,却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片刻后,卫樾喉间艰涩道,“方才回来的路上,你问我,我之前说过不再纠缠你的话,是否是实话……确实不是,只是我以退为进的话术之一。”
“我说着只是想最后再和你相处一段日子,其实打的就是能在这段日子里让你心软,松口答应和我回去的主意。”
“我说着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足够了,但我根本不满足,还是想要你,想像这段日子一样和你朝夕共处,甚至想要更多……”
“我……我想说,如果你是在这里待腻了,想要换个地方继续生活,那我不会拦着你、不会派人盯着你,但如果你只是怕我继续纠缠你所以想要搬走,不用这样,我真的不会……可这话听着,和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虚伪话,好像也没有区别。”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你,可我……是真的不想再让你为我折腾你自己……如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发誓,我真的绝不再纠缠你,我不想再做逼迫你、伤害你的事了,令卿……”
说到最后,卫樾语气情难自禁地哽咽起来。
温催玉抬手,轻轻帮他擦去滚落的泪珠:“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呢,阿樾,我其实是打算六月初……”
“令卿。”卫樾不敢听,他连忙握住温催玉为他拭泪的手,老调重弹地再三保证,“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我方才刚说完的这些话,当真不再是为了以退为进,不是缓兵之计,我绝不会……绝不再愿意伤害你,我……”
卫樾咽下泪,想让自己尽量语气平和些,他甚至对温催玉笑了下:“能有在知荷县的这段宁静日子,跟你如同……知己一样和睦美好,真的足够我往后余生都有所慰藉,我放下了,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一而再被打断的温催玉有些无奈:“真的只是知己就足够了?”
卫樾蓦地又落下两行清泪:“够了,真的,今生我不再奢求了,只想你能遂心如愿、安闲自得,就怎么样都好。你放心,我往后也不会再自轻自贱,更不会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就自寻短见,你还活着,我想让你看到我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
“但……就当是最后纵容我一次……令卿,若有来世,你就应了我的妄想,可好?”
温催玉目光和软:“拿你怎么办才好啊,阿樾……”
重逢之后,卫樾要么若无其事地装着游刃有余,要么小心翼翼就怕越雷池一步,说起便是“到时间了我就走,绝不再纠缠你”,连一句真实想法都不敢透漏。
这段时间,温催玉一直想让他放松下来、想让他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像从前那样,哪怕是无理取闹地吃遍男女老少的醋,也敢十分坦荡地跟他耍赖,而不是当下这般小心行事。
但事到如今,卫樾不仅没敢说出“我就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回雁安”,甚至更加忐忑不安了。
“是我不好,何必如此折磨你,忘了如今以你的立场,越在意我,越是说不出要我随你回去这样直接的话。往事在前,你已太怕逼迫我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你如临深渊。”温催玉说着,摸了摸卫樾的脸颊。
卫樾怔愣住了:“令卿……”
温催玉对他展颜轻笑:“阿樾,我可以许你来世,但今生也能给的厮守,你已经不想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