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只因有一回宫门校尉因搜身耽误了长孙大公子的晚膳,被长孙公子一顿臭骂,后来不知怎么被大长公主闹到圣上那,刘珍后来就特意嘱咐宫门校尉,叫别对长孙陵那么较真,是以明怡这一路畅通无阻。
长孙陵本是明日的班,借口明日要去裴府参与晚宴,换了今日夜值,平日无事,他便在东朝房后面的值房待着,明怡提着夜宵赶来此处,东朝房后面的侍卫房是一排东西向的长房,往北毗邻长安街,往南紧邻兵部,而都察院的衙署就在兵部之东,官署区东北角一带。
这一带值房共有二十来间,长孙陵因身份尊贵,有一间固定的值房给他,正是东面第三间,一路廊庑灯火通明,不少侍卫蹲在廊下分食吃,当值不许饮酒,上峰刻意拿些牛肉干分给大家解馋。
长孙陵身旁有八个小厮伺候,每日来人均不同,看装扮皆知是长孙府的人,无人敢惹,明怡眉眼低垂,脚步轻快一路顺利来到第三间,她敲了下门,不等里头反应,径直便推门而入。
长孙陵早候着她了,见是她,面露急色迎过来,“祖宗,您怎么才来?晚了小半刻钟了。”
明怡将食盒搁桌案,没解释,直接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长孙陵往里面隔间一指,“在里头。”那是他平日更衣之地。
明怡掀帘踏入,隔间极小,靠南面窗下搁着一张小长榻,仅供一人睡,北面有一扇小窗,窗下有一半人高的矮柜,床榻上放着一片灰色头巾,一身灰色交领右衽袍服,这是官署区最低等的杂士武服。
明怡轻车熟路换装,长孙陵则立在帘外,低声与她交待,
“今日值守都察院的有两伙人,一伙在外巡逻,当值的是羽林卫右卫,一伙驻守地牢,是朝廷分派给都察院的卫士,底下这伙人人员固定,每二十人为一班,一日三班,今日戌时已换过班,下一班在夜里子时。”
“没有都察院三位堂官的手令,无人能擅自进出地牢,唯一的机会便是送膳之人,这伙人是官署区的杂役,每每进地牢送膳,顺带帮着倾倒秽物。”
“整个官署区就锦衣卫和都察院有地牢,关押在这里的人犯,平日吃的均是公厨剩下的杂食,故而每日送膳时辰比较晚,总得等衙门里的文武官员吃完,余下的再舍给他们,每日送餐时辰在夜里戌时初刻至三刻间不等,都察院这间地牢人少,估摸会早一些。”
“送膳的路线是从西北角太常寺后面的公厨,穿过官署区的正中御道,沿着兵部南面那条巷子往东,便至都察院,都察院地牢在最里面的院子,我没去过,具体入口在何处,您得自个儿寻。”
“我打听过,送膳的一般三人一伙,您待会挑个隐蔽之地,混进三人当中,至于地牢具体有多少人犯,我不太清楚,总之”长孙陵忧心忡忡,“此行危险,您得慎之又慎。”
“放心。”明怡语调轻松,缓步掀帘而出,
长孙陵张望着完全陌生的人儿,愣在当场。
只见她一身洗旧的青袍,身姿修长清矍,一点都不显宽大,头戴布巾,满脸布满沟壑,肌肤皲裂不堪,眼尾皮肤松弛往下倾垂带着几分苦相,下颌续上一撮黑白相间的胡须,俨然一五六十的颓然老者。
“这是弄了一张人皮面具?”
明怡颔首,张开双臂问,“看不出来是我吧?”
长孙陵苦笑,打量她一番,目色苍然道,“师父,说实心话,我有时不知您的真面目到底是何样,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你’,不知哪张脸是真正的你,您揣着这么多身份行于这天地间,可还记得自己到底是谁?”
明怡没料到他突然这般问,也跟着愣了下。
“那日在马球场您拍我袖箭时,我是真的不敢往您身上想,容貌变了不说,连”长孙陵喉咙一哽,没有说下去,捂着额,深深闭上眼,“可除了我,我贴身侍卫及李侯,唯有您知道袖箭所在,这玩意儿还是您给我的呢,可能是直觉吧,我就想赌一赌,于是送了一壶酒去追您”
“您以前说我倔,我就是倔,总是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试探,终于在谢茹韵刺杀阿尔纳那晚,您认了我。”
“说实话,到今日,我都觉得做梦一般,不敢想象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师父您”
长孙陵又笑又叹,倏忽睁开眼,面前哪还有人,那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唯有北面透开大半扇窗,晚风不谙世事地滚进来,掠尽他眼底的苍茫。
不是说只剩两成功夫吗?
两成功夫就能在他面前神不知鬼不觉消失?
长孙陵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服气地想,哪怕她废成这样,禁卫军也无人是她对手。
第49章第49章那抹熟悉的冷杉香
明怡没功夫听那少年强说愁,闪出北窗后,外面是一条紧贴宫墙的阴湿巷道,沿着巷道往东朝房走,贴着墙角从暗处出来,佯装送膳的杂役,往对面公厨迈去,这个时辰点的官署区人不比白日多,但也不算少,都是些夜值或因公务滞留官署区的官员,三三两两地说话,无暇在意路过的杂役。
明怡对官署区的布局了如指掌,很快便行至太常寺后巷,这里开了一道小门通往公厨,公厨其实并不在官署区内,原是坊间的一个宅子,被朝廷圈进来改成公厨,公厨进出另有门道,每一名杂役腰牌不离身,明怡腰间悬挂一假腰牌,守门的护卫只瞧了一眼也没细看,便让她进去。
跨进穿堂是一间四合院,院内所有厢房均打通,便是官员们用膳的地儿,往里走是装点食盒的横厅,夏日四下无遮,冬日便将卷上去的竹帘搁下,挡风遮寒,最后一进院子便是厨房了,明怡先越过前面的膳堂,从夹道来到横厅处,这里人来人往,个个行影匆匆,谁也不识得谁。
长孙陵所说无差,眼下果然是给各人犯送膳食的时辰。
哪怕是杂役,也分三六九等,譬如给官员送膳的杂役身着青袍,给犯人送膳并负责清扫的则是最下等的灰衣杂役,眼下各灰衣杂役均侯在横厅,等着上方的管事分派任务。
大约是五六人一伙,各自拎着三四个食盒跟着领头人离开。
走一批,进去一批,明怡辍在边上,注意细听上方管事唱名,先是北镇抚司,后面才轮到都察院,大约是年底都察院结案,要犯也不少,并不如长孙陵所说是三人一伙,而是六人。
横厅还剩下十来人,依着顺序往前,到第六人时,明怡抬步挤上去,将一三十多岁的杂役给挤开,那人差点往后跌倒,拉着脸就要冲上来拽明怡,明怡眼疾脚快,右腿后撤往他脚背踩了一脚,疼得对方呜呼一声,抱着脚弹跳开,恨恨地瞪着明怡,躲去一边敢怒不敢言。
这些杂役,明怡心里其实是有数的,都是卫所里退下来的老弱病残,他们无处谋生便在兵部挂个名,倘若官署区缺人了,就补上,说白了,都是军营出来的,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明怡那一脚踩的并不重,但位置很精准,疼得对方哑了声,大家伙便知她有些本事不好惹。
哪怕上方的管事瞧见了,也装作没瞧见的,无人在意这些老兵残兵的处境。
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