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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第1页）

方夏荷从何田那里套出“暗沟”和“病苗”的关键信息后，深知时间紧迫，必须立刻行动。她不能再仅仅依靠说服方文斌，而是要拿出实实在在的解决方案。

空口无凭说“暗沟”，方文斌和大队干部未必信服。她让何田鼓动魏小军在村口多聊一聊鱼塘底下暗河的事情。这场景被路过的几个村民看到，私下里便传开了消息。

方夏荷抓住这个由头，对方文斌和大队支书说：“方大哥，支书，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魏星平时闷不吭声，但做事还算踏实，他儿子都这么说了，万一真有隐患呢？咱们投了那么多钱进去，不能赌啊！不行就找水利局介绍个懂行的技术员来给看看？就当我们花钱买个安心！”

几天后，一位戴着眼镜、背着测量仪器的年轻水利技术员来了。在方夏荷提及魏星家小子指出的方向后，技术员重点勘测了那片区域。

结果令人心惊，确实存在一条地质裂隙形成的天然渗水通道，若不处理，鱼塘蓄水会严重流失，尤其旱季后果不堪设想。

技术员当场画了图，写了报告，建议修改选址或进行防渗处理。方文斌和大队干部们惊出一身冷汗。在技术员的建议下，鱼塘选址进行了小范围调整，避开了主要渗水带，并做了相对经济的局部加固。

解决暗沟的同时，方夏荷把目光盯向了那批价格高昂的鱼苗。她利用自己是村卫生员的便利，以“研究常见寄生虫”为名，从方文斌负责的鱼苗池里，“借”了几条看上去活力稍差的小鱼苗，送到镇上找专家做试验。

专家小心翼翼地将鱼鳃组织切片放在显微镜载玻片上。透过目镜可以清晰地看到鱼鳃上附着的大量异常寄生虫和明显的鳃丝充血、溃烂迹象。这绝对是带病的劣质鱼苗！

方夏荷把方文斌和负责采购的一位大队委员叫到镇上，让他们亲眼看看显微镜下的景象。方文斌虽然看不太懂，但那密密麻麻蠕动的虫子和病变的组织，足以让他头皮发麻。那位委员脸色也变了。

方夏荷：“方大哥，王委员，这鱼苗带病，投放下去，一旦爆发传染，整个鱼塘都得完蛋！这损失，谁来担？供货的人，到底是技术不过关，还是心太黑？”

她刻意停顿，目光扫过两人。

方夏荷趁热打铁：“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暂停投放剩余的鱼苗！同时，拿着这个证据去找供货商！要么，他立刻无条件更换一批经过检疫的健康鱼苗，并赔偿我们前期损失；要么，我们就拿着这个去公社，甚至县里，告他个‘销售伪劣农资，破坏集体经济’！看他有几个脑袋够担这个责任！”

方夏荷的冷静、专业和强硬态度，给了方文斌主心骨。他立刻照办。供货商怕事情闹大，只能捏着鼻子认栽，灰溜溜地换了一批经方夏荷“抽检”确认健康的鱼苗。

账目问题是最敏感、最难办的。方文斌起初非常抵触，觉得方夏荷是在质疑他的人品和能力，嚷嚷着：“我记的账清清楚楚！有啥好看的？这不是寒碜人吗！”

但方夏荷态度坚决：“方大哥！‘清清楚楚’是你自己说的！魏星为什么咬定你会背黑锅？供货商为什么敢卖你病苗还那么贵？这里面有没有猫腻？就算你没问题，你能保证经手过的每一分钱都经得起所有人推敲？暗沟和病苗我们都解决了，难道要在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你想让魏星举报你吃回扣的‘预言’成真吗？！”

提到魏星，方文斌想起那支消炎药，心里一虚，态度软化了。

方夏荷拉上方文斌找会计把现在的每一笔支出、收入、票据，都复核一遍。

随着复核深入，一些他记得模糊的小额票据被翻出来核对，一些经手人记忆不清的地方被反复询问，他才惊觉自己的账目确实存在不少疏漏和模糊地带，并非他自以为的“清清楚楚”。

在方夏荷的提醒和会计的严格把关下，疑点被一一厘清，该补的凭证补上，该说明的情况说明。过程繁琐，也让一些当初行方便、打擦边球的人很不自在，但往后的账目确实是真正能清清白白起来了。

鱼塘的三大隐患被逐一拔除。鱼苗在新址的池塘里欢快地游动，长势良好。方文斌大大松了一口气，对方夏荷更是刮目相看。村里人对方文斌的管理能力也更加认可，方家的威望达到了新的高度。

然而，方夏荷和方文斌都清楚，最大的隐患并未消除。方文斌几次三番想找机会接近魏星，试图解释当年消炎药的事情，表达歉意，哪怕只是缓和一下关系。他甚至在魏星家门口偶遇过。

“魏星兄弟，忙着呢？”方文斌挤出笑容，递过去一根烟。

魏星抬起眼皮，那眼神像深潭水，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漠然地摇了摇头，绕开他，径直走了。那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辱骂都更让方文斌感到无力和挫败。他尴尬地站在原地，手里的烟显得无比多余。

方夏荷看在眼里，也只能叹气。她知道，那支药代表的是一条人命和无法弥补的伤痛。化解这样的心结，非一日之功，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化解。他们能做的，就是确保自己这边不再给魏星任何攻击的把柄，同时祈祷时间能冲淡一些，或者等待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忙碌而充满希望的轨道上。

鱼塘的鱼苗长势喜人，电视机成了全村人夜晚的焦点，成秀英的肚子也一天天显怀，她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期待的光彩，笃信着肚里是个能顶门立户的儿子。

这天，秋意已深，最后一场冷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成秀英难得清闲，坐在暖和的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手时不时抚上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生命的悸动。

突然，脚步声慌乱，有人猛地拍响了院门：“秀英姐！秀英姐！不好了！成刚！成刚在村口出事了！三轮车翻了！”

“哐当！”手里的瓜子盘掉在地上，瓜子撒了一地。成秀英甚至来不及找伞，猛地从炕上弹起，连鞋都顾不得穿好，趿拉着就冲进了冰冷的秋雨里！

村口，那辆熟悉的破旧三轮车扭曲着躺在泥泞中，像个被撕碎的玩具。泥水地里有一滩刺目的、被雨水不断冲刷却依旧浓稠的暗红。成刚就倒在那片血泊里，脸朝下，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着，只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证明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