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宥棠这一日已是身心俱疲。
晨起时还在为宫宴梳妆,金步摇压得鬓角生疼。可比起宫宴上太子侧妃周妙澜和告至御前的东宫昭训温青禾身上的伤痕,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刚回裴府又接了和离书,朱漆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闷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而此刻,她坐在陌生又熟悉的闺房,望着一旁忽明忽暗的烛火,桌前放着回府后萧瑾聿差人送来的一包玫瑰酥醪,熟悉的芙蓉纹样,正是当年她最爱吃的那家点心铺子的标记。
她机械地解开油纸,玫瑰的甜香扑面而来,却尝出了满嘴的苦涩。她其实已有许久,未吃到过了……
苏宥棠突然觉得喉间发紧,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来由的难过。不知何时,泪水溢满了眼眶,一滴滴砸在玫瑰酥醪上。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忽然分不清这难过是为了前世的自己,为了东宫女子的遭遇,还是为了……那个记得她喜好的身影。
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忽然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她心下一惊,这个时辰了,敲了门却无人通报,这般熟悉的做派……
她忽然想起上次那人披着满身月光立在廊下,除了那位总爱夜访的皇子,这京城再没有第二个人敢这般放肆。
她拿起手帕轻轻拭过自己红肿的眼眶,起身去开门,指尖触到门闩的刹那,一阵凉风突然从门缝钻入,吹得案上烛火剧烈摇晃。
“吱呀——”
萧瑾聿立于阶前,月光勾勒出那人挺拔的轮廓,他反手合上门扉的动作行云流水。
“殿下深夜前来……”
萧瑾聿忽然抬手,指尖却停在她红肿的眼角,抬手的瞬间带起一阵熟悉的药香。
“哭什么?”他声音比雪还轻,他看向她,那张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萧瑾聿露出了几分心疼。
他端坐在苏宥棠闺房的黄花梨木桌前,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她相府的闺房,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我听说了,你因为落水……导致……”
苏宥棠瞪大了双眼,“不孕吗?”她声音发紧。
萧瑾聿的抬手为自己倒了一盏冷茶,他此刻晦暗不明的神色让苏宥棠觉得很难为情。
“殿下深夜造访,就为说这个?”
萧瑾聿突然轻笑出声,他放下茶盏,“怎么?恼我了?”
苏宥棠微微一怔,这般神色,她从未见过。平日里六皇子眉间似有寒霜,总也不化,此刻却挤出一抹笑来面对她,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我身有隐疾,若我求娶,正好相配。”
苏宥棠的呼吸突然滞住,她的指尖刚好停在玉佩上的“聿”字。
“今日书院见你,总觉得眉间凝着愁绪。”萧瑾聿目光沉静,似深潭般望进她眼底,“我夜间回府后才知外头的传言。”
苏宥棠心头微动,是听闻后立刻前来吗?她悄悄抬眼,正撞见他玄色衣袍下摆沾着的夜露,他竟是这般急切……
“你迟迟不给我答复,可是因着此事?后来勉强答应也只是‘愿意考虑’而已。”
“我……”苏宥棠犹豫再三,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轻叹。
“但我从不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