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疾言厉色,整个公堂都没有人敢说话,盛璋不愧是刑部主审,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威压。
萧燕昭轻哼一声,被锁链铐住的手向前一摊,勾了勾嘴角道:“侍郎大人应该还记得,本侯在诏狱时便说过,我的贴身穗子第二个铜币刻字处曾被我磕坏了一个小角,而你手上这条显然不是。”
盛璋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她:“这穗子的编法独特,不像市面上的寻常款式。可萧侯的意思是说,这样的穗子……不止一条?”
此言一出,其他人没反应过来,金世安的眉头却缓缓蹙了起来,他看向萧燕昭轻轻摇了摇头。
虽不知盛璋此言何意,可萧燕昭原本就没打算说谎。
“自然不是,这是我亲近之人送我的生辰礼,全天下只此一条。”
“既如此,萧侯为何又声称此物非你所有,”盛璋冷声道:“更何况这穗子上点缀的三枚铜币,其纹路成色与刑部去年在阳瞿查获的那批私铸恶钱分毫不差,萧侯不敢认是觉得这般罪责你担不起吗?”
萧燕昭此刻算是听出来了,金世安对她摇头的意思很明确——盛璋的话中处处在给她挖坑,一旦行差踏错便会被他抓住把柄,届时便难以脱身了。
“盛大人!刑部若当真有认真查证,便该知晓这穗子我贴身佩戴已有五年之久。可恶钱案难道五年前就已埋下祸根?”萧燕昭扬了扬眉:“如此漏洞百出的推论,盛大人不觉得可笑么?”
盛璋不怒反笑,手指一松那穗子被放回托盘中,他负手踱至公案后,一撩衣袍坐了下来,朗声道:“可是让萧侯说对了,这恶钱案还真就是五年前便已有苗头。”
他忽然抬高声音:“带人证!”
萧燕昭忽然心下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屋外的雨落得更大了,白玉兰不堪重负,纷纷被打落下来,又轻柔的飘进地上的积水中,被一双皂靴重重踩进泥土里,蔫了似的一动不动了。
那双皂靴的主人只是一个无名小厮,他步履匆匆穿过回廊,行至倚在门边的江阙身侧,压低声音急促地耳语了几句。江阙闻言神色骤变,眉宇间是少有的肃然,他目光凌厉地扫向了公堂上端坐的盛璋,终是压下了情绪。
不仅萧燕昭注意到了,金世安也发现了江阙的异样,他略略将身子倾向江阙,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江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扒手死了。”
伴随着骤雨而来的疾风带着凉意卷起萧燕昭的黑发,衬得她脸色煞白,身形一晃,指甲陷进肉里才勉强稳住思绪。关键人证死了?可这是她唯一破局的关键。
没给几人喘息的时间,刑部的钦差已经将盛璋提的认证带了过来。
除了曹春江的亲兵,被带上公堂竟还有来京路上暂作歇脚的客栈老掌柜。
那老掌柜哆嗦着身子就跪在了萧燕昭身侧,浑身抖如筛糠,气喘如牛,怕是这辈子也没见过这阵仗,人都要吓傻了。
盛璋从容地呷了一口热茶,他身旁的刑部官员看一眼他的脸色,旋即清了清嗓子道:“堂下之人可是曹节度使亲兵?”
那亲兵忙不迭点头,开口:“是,我家大人暴毙前一日曾与萧、萧侯起过冲突,我当时站在营帐外,亲耳听到帐内有打斗的声音,还……还听到曹大人说、说……”
讲到此处,亲兵似乎怕极了萧燕昭,竟也哆嗦起来,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
先前一直未发一言的督察院左都御史一拍公案,喝道:“本官在此,你大胆说!”
俨然一副已经要把萧燕昭定罪的凶狠模样。
亲兵一哆嗦,额上豆大的汗珠瞬间砸了下来,他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喊道:“曹大人大喊‘萧燕昭,你敢动钦差’,我当时就吓了一跳,偷偷拿眼瞟了一眼……就看见曹大人抱着圣旨摔倒在地,脖子上被萧侯架着刀子……”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左都御史探出半个肥胖的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厉声道:“萧燕昭,你好大的胆子,圣旨如陛下亲临,你岂敢这般放肆?!”
江阙亦气得双手颤抖,他忽然上前一步,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金世安用力拽了回去。
眼下形式几乎是一边倒地对萧燕昭不利,先前坐在堂下三步的那个鬓染白霜的官员见此,面上带了几分轻蔑的笑意,很快又被他隐了下去。
萧燕昭攥紧的手心渗了汗,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曹春江亲兵所言句句属实,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眼下不仅冤屈没有洗清,反倒还多了一项罪名,这一座接一座的大山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