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昭是被门外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吵醒的。
已过午时,日头正盛,她打着哈欠推开门就看见几个小厮正弓着腰,与三两个手臂粗壮的大汉一起抗着袋鼓鼓囊囊的麻布包,他们步履匆匆,额上,鼻尖上都渗着细密的汗珠,随手一抹便疾步往库房方向去了。
萧燕昭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仔细环视眼前的院落,左边是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右边是江阙硬塞给她的盆栽,确实就是自己的府邸,
“等等。”她叫住其中一人,那小厮累得说不出话,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顺安连忙小跑过来帮了把手,随后看向她“主君醒了?可要传午膳?”
眼看着东西越搬越多,萧燕昭蹙起眉问道:“这是在运什么?”
顺安擦擦额上的汗,很快回答:“回主君,这些是上好的贡米和细面。”
“谁让运的?”
顺安顿住,迟疑道:“主君您啊……”
“我?”萧燕昭陡然瞪大眼,她嘴唇阖动,颤巍巍指了指库房里堆成小山的米面:“我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她忽然噤声,面色苍白。初来京都,连例银都还没领到,手里就那点积蓄,该不会昨夜醉酒后头脑一热全花光了吧。
萧燕昭不敢面对,宿醉后本就身体不适,此刻更是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她扶住门框,艰难看向顺安:“到底怎么回事?”
顺安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看了两眼萧燕昭的表情,开口道:“主君莫要忧心,这些是金公子出的银钱。”
闻言萧燕昭顿觉浑身一松,头也不晕了,气也顺了,整个人像是骤然活了过来,当即站直了身子问道,“为何?”
顺安看起来颇为踌躇,他拿眼瞧了萧燕昭好几下才细声细气地说:“昨日主君您醉了酒,非得将昶雀街角那家米面铺子叫开,人不肯开门,您就哐哐砸……”
见萧燕昭已经面色铁青,顺安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您说要给将士们准备粮草,还嫌小人和金公子碍事……人险些报官,公子劝了好久对方才肯罢休。”
……
很好,她这个闲散侯爷尚未在京中站稳脚跟,就已经把街坊邻居给得罪了。
时值仲春,熏风渐暖,可萧燕昭只觉得心底拔凉,在心中反复感叹喝酒误事,只是眼下其他事情都可暂放一边,唯有昨日那桩案子半分耽搁不得。
片刻后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吩咐道:“我今日事务繁多,你将这些收入库房,晚些着人去登门道个歉,若有损坏,照价赔偿就是。”
萧燕昭在凉州军营犯下的荒唐事就不少,唯一不同的是,上京都后少了江霆渊的训斥和叙白的念叨,如今倒是有些想念了。
跟顺安交代完她就匆匆出了门,昨日的命案发生在城南的一家当铺前,萧燕昭记得那家当铺门面宽敞,红花梨木金字招牌,在京都城内应该也算排的上号的。
已过午时,街上行人不多,可那铺子附近却站着三两个衙役,似乎在盘问什么。
萧燕昭走上前,亮出鱼符后问道:“昨日死者身份可知晓?”
话音未落,忽然有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她,“燕昭,你果然在此。”
转头看去,只见金世安正信步走来,他今日未曾冠发,倒多了几分洒脱不羁的意味。
萧燕昭冲他微微一笑,“昨日麻烦金公子了。”
没想到金世安闻言,惯常含笑的眉眼瞬间垂了下去,他偏过头,未曾接话,似乎连他带着卷儿的发尾都僵直了不少,失了几分生气。
萧燕昭从没见他这般模样,明明来时脚步轻快,眼眸明亮,此刻却驻足而立,目光锁着那家当铺前的盆栽不肯看她。
萧燕昭摸不着头脑,上前一步挪进他视线里:“怎么了?”
见此,金世安后退半步,以手抵唇,轻轻咳了一声,才开口:“昨日燕昭已与我称兄道弟,一口一个世安,如今倒是生疏不少。”
萧燕昭张了张嘴,仔细思索昨日自己的荒唐行径,她确有说过“世安兄”,后头竟连那个“兄”字都省了吗?
见他神色黯然,看来自己先前的疏忽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公子打击不小,萧燕昭心思流转间,便已伸手重重拍了拍金世安的肩头,展颜一笑,开口安慰:“世安这是哪里话,我初来京都,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已是幸事,昨日实在是醉酒误事,你莫往心里去。”
萧燕昭拍在他肩上的力道恰到好处,说话时眉梢微挑,带着几分在军营中惯有的爽利,偏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