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垂下来的脑袋和祝庭对视了。
祝庭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面对着这个熟悉但是早就在前几年宣告死亡的女人:“……祝听潮。”
祝听潮一直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忽的动了动,眼珠子找不到方向一样地乱转,但始终被掩盖在阴翳下。她努力地嗅着面前人的气息,很久很久。
久到祝庭都以为她是不是要对自己发起攻击而开始戒备的时候。
祝听潮用庞大的身躯发生很重的一声喟叹,然后用那沙哑又苍老的声音说:“弟弟?”
祝庭脑海里闪出很多片段这一瞬间好像都有了解释,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点点头,意识到面前的祝听潮应该是看不见了以后又“嗯”了声。
祝听潮应该是太久没有和人类交流过了,想下一句话又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我,没见过人了,很久。”
她只知道自己睡了很久,醒来时候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还处在一个全是异种的地方,但惊奇地发现所有异种都害怕她,自己的躯壳还可以一直再生。慢慢的她几乎要失去神智,忘记自己来自于哪里,只知道自己似乎成为了这块地方的主人。
祝庭视线垂下来,问:“是谁做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祝听潮努力回想了下,属于蜘蛛的八条腿在地上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想不起来了,很多人。我醒来就已经这样了。”
那大概是事先给她用了某种扰乱精神的药。祝庭想。
“你是要走了吗?”几轮对话路祝听潮慢慢找回了语言功能,说道。
祝庭一时间像祝听潮第一次递过来手邀请他一起玩一样无措,半晌,他才开口道:“嗯,带着刚刚那个被你伤到的人一起。”
祝听潮皱着眉,笨拙地低下头看了看靠着墙边陷入昏迷的女孩,实际上也没有找到个聚焦点,只是顺着气味闻了下而已。她说:“我只是想让她站高点好问问名字,忘记人那么脆弱了。”
祝听潮接着侧身给他们让了个路,平静地说:“你们可以走,但需要帮我个忙。”
后半段的旅程成祝庭背着昏睡的时槿了,但解开为什么异种都不出现的缘故后他走得放松很多,也没有像时槿那样把他捆背上,而是背着时槿往上走着。
祝听潮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要帮什么忙,只是顺着自己编出的蛛网吊在他们走的楼梯旁边跟着上去。
一路上像过去他熟知的祝听潮那样问东问西地说着话。
“今年是第几年?”
“以前照顾我的何妈还在吗,在干嘛?”
“你过得怎么样?”“有经常去祭拜妈吗?”“你多大岁数了?有对象没?”“他们说我是怎么死的?”……
密密麻麻的像她缠编这座城市的丝网一样的问题。
祝庭倒颇有耐心地回着,好像是在为自己过去一言不合推开祝听潮的冷漠忏悔一样。
出口开启的地方是在顶楼的天台,需要打开顶楼的门,就能看见一个最朴素的转接口的圆柱形舱体。祝庭推开了门,对比塔内新鲜清爽一些的空气一下子扑涌了就来。
祝听潮没跟着走出那个门,而是站在顶楼那个被她当成窠臼的蛛网绕城的白巢里,用很温柔的语气说:“我知道的哦,你以前不理我,是因为有人一直在监视你,你怕你的热情会连累我。”
“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小孩。”
他们是拉着同一条脐带、滚过同一片羊水的海洋的姐弟,哪怕出生就被残忍分开去经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但属于生来的默契也能让彼此在某一瞬间借着亲密无间的血缘关系洞察对方的想法。
畸形的身体让她说话时总会下意识想掩盖一样丑陋的躯干,又怕舒展身体会让奇怪的肢体碰到虽然什么也没说的弟弟。
直到看见祝庭背着女孩踏入那方小阳台时她才将一直屈着腰的身体大剌剌地张开,这几年的悲哀深浓如墨地消融在那双桃花眼里,她平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我想让你帮的忙是杀了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