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起身回礼,语气坚定:
“使臣过誉了,我朝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事。谈不上新政,只是守本分罢了。”
范仲淹话音落时,殿中静了一瞬。
赵祯看向范仲淹,嘴角噙着笑意,语气却带了几分感慨:“希文说本分,可这二字,能做到的人太少了。”
他抬眼扫过殿中,声音缓下来,“新政推行不久,非议不少,希文能守得住这份本分,朕心甚慰。”说罢举杯,“这杯,朕与你同饮。”
高丽正使也抚掌笑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等邻国,见大宋有此贤臣,才敢说共享清明。”
柳嘉之小心翼翼张望着,一些大臣听了这话将嗤之以鼻写在了脸上。
忽然懂了历史课本里那句“庆历新政阻力重重”的分量。
她又偷偷抬眼,看见晏井承也正望着范仲淹。
他眼里没有寻常官员的附和或观望,倒有几分共鸣似的沉郁。
正如她之前就对他说的:“晏井承,你和范知州一样,处江湖之远,一样心系你们的官家。”
而他此刻望着范仲淹的眼神,像在看一面镜子,照见了自己未来可能要走的路。
“柳姑娘?”内侍又在身边轻声提醒。
柳嘉之忙收回目光,才发觉自己竟看得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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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副使放下酒杯,他年纪轻些,眉眼间带着倨傲,操着略显生硬的汉话笑道:
“范相公说守本分,在下倒觉得,这本分也得分本事。若没了本事,那本分二字,怕也立不住吧?”
这话一出,席间的谈笑声顿时淡了。正使眉头微蹙,用高丽语低声斥了句什么。
副使梗了梗脖子,终究没再往下说,只是嘴角那点倨傲的笑,还僵在脸上。
正使松开手,转向赵祯时,脸上已堆起圆融的笑意,躬身致歉:
“官家恕罪,舍弟年轻气盛,不懂朝堂体统,方才胡言乱语,还望官家莫要见怪。”
他特意加重“舍弟”二字,把话说成自家兄弟的口角,想要轻轻揭过。
赵祯沉色望着,半晌才淡淡道:“外使远来是客,席间闲谈,原也不必拘谨。”
宴席的乐声重新漫上来,冲淡了方才的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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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端起酒杯,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西侧席位,落在柳嘉之身上时,总带着几分停留。
像在打量,又像在确认什么。
柳嘉之被那目光扫得有些不自在,刚垂下眼,就瞥见远处的晏井承也正望着自己。
他眼神里倒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可那视线落得太稳,让她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等她再抬眼,正撞见赵祯的目光从晏井承那边转回来,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只转头与身边的张茂则低语了句什么。
柳嘉之见赵祯笑了,悄悄松了口气,目光不由自主飘向东廊。
这才发现,范仲淹的席位前多了两个人。
这身影?好生眼熟!
喻赤正跟着父亲给范仲淹敬酒,喻明修拍了拍他的背,对范仲淹笑道:
“犬子年轻,不懂朝堂深浅,日后若在新政上有什么愚见,还望相公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