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文下方,赫然盖有永乐帝御玺。
然而,在批文背面,一行极细小的朱砂批注引起陆明远注意:
**“此人可用,留之待后。”??朱棣亲笔。**
陆明远心头剧震。原来朱棣早就知道郑元景未死!甚至可能是他默许其隐匿宫中,作为制衡其他势力的暗棋!难怪三十年来无人敢查此案,难怪连锦衣卫都不敢涉足西山禁地!
“所以……这一切,早在永乐年间就被设计好了?”陈文昭喃喃道,“郑元景不是叛臣,而是帝王手中的影子刀?只是后来,这把刀……反噬了主人的子孙?”
陆明远冷笑:“权力一旦脱离掌控,便会滋生毒瘤。朱棣以为自己能驾驭黑暗,却不知黑暗终将吞噬光明。”
此时,距八月十五仅余七日。
陆明远决定孤注一掷。他命影卫全员撤离京城,仅留三人随行:朱七、陈文昭及那名宫中细作。其余人携带所有证据分批南下,前往湖州秤铺,准备开启缄魂匣,召集全国影察司残部,布防江南要隘,以防滇南势力北上。
他自己,则要在中秋夜潜入孝陵,截杀郑元景,夺其随身信物,逼问真建文帝藏身之地。
行动前夜,他在茶坊写下遗书两封。一封留给皇帝,直言朝廷腐败、宗庙蒙尘,请求自查自纠;另一封则交予陈文昭,叮嘱:“若我身死,勿报官,勿收尸,速往云南沐府,寻一名唤‘沈砚’之人,说是‘梅花故人来访’。此人若存,便是真龙归来。”
八月十五,月圆如镜。
宫中张灯结彩,百官赴宴,丝竹盈耳。而在城外西山,阴风阵阵,松涛如诉。
陆明远披黑氅,佩短刃,藏铁心笔于袖,随守陵老兵巡山至孝陵外围。亥时三刻,一道灰影果然自林间走出,身披黑袍,手持青铜香炉,步履沉稳,直奔陵园侧门。
正是郑元景。
陆明远屏息尾随。只见老太监穿过数道禁门,竟凭一枚玉符畅通无阻。待其进入地宫通道,陆明远立即发动机关,封锁退路,并点燃随身烟丸,释放迷雾。
片刻后,地宫深处传来一声怒喝:“何人扰吾清修!?”
陆明远拔剑而出,立于石阶之上:“江南清弊使陆明远,特来讨一个公道!”
烛光摇曳中,郑元景转身,面容枯槁如鬼,双眼却炯炯如炬。他放下香炉,冷冷打量来者:“你竟找到了这里……看来秦九没白死。”
“你也知道秦九?”陆明远冷笑,“你们屠他满门,只为掩盖一段被烧毁的遗诏?”
“遗诏?”郑元景点燃一支檀香,淡淡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那份焦纸?错了。我要的是整个大明记住??它曾经如何背叛了自己的血脉!”
“那你为何扶持沈党?”陆明远逼近一步,“明明你知道,沈仲衡不过是马皇后养子,根本非亲生!”
郑元景忽然大笑,笑声凄厉:“沈仲衡是我徒弟!自幼由我抚养长大,忠勇仁义,比那些坐在金銮殿上的畜生强千倍!即便他非血亲,也是我认定的少主!至于真正的建文帝……”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已经疯了。”
陆明远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二十年前,我亲自护送他出宫,藏于沐府深山。可一场山火,烧毁了他的记忆。如今他只会画画,每日执笔描摹一朵梅花,嘴里念叨‘娘亲何时归来’……那样的人,如何做皇帝?”
陆明远怔住。原来真龙犹在,却已神志不清。那么郑元景所谓的“复辟”,不过是一场绝望的替代品?
“所以你就另立傀儡,煽动叛乱,妄图以暴力重塑秩序?”陆明远怒吼,“你可想过,天下百姓会因此死多少人!?”
“秩序?”郑元景讥讽道,“这世道哪有什么秩序!只有强者说话,弱者流血!我宁愿背负千古骂名,也要撕开这张虚伪的皮!”
话音未落,他猛然抽出藏于香炉底部的短匕,直刺陆明远咽喉!
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石室内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郑元景虽年迈,但招式狠辣,尽是宫中秘传杀技。陆明远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口,鲜血直流,仍死战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