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开罗已是深夜。苏婉清在机场接我,她瘦了许多,但眼神清澈如泉。我们没说话,只是紧紧拥抱了一下。三年前实验室爆炸的那一幕仍悬在记忆深处,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困在隔离舱里的研究员,我也不是那个躲在删除键后的逃兵。
我们并肩走出航站楼,夜风带着沙漠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
“卡里姆住在一个贫民区,”她说,“父母不信他的画,邻居说他是魔鬼附体。只有奶奶护着他,每天烧香祈祷,求真主宽恕这个‘看得太多’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吗?”我问。
“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看到的东西会变成真的’。所以他最近不敢睡觉了,怕梦见什么不好的事。”
我的心揪了一下。
这就是问题所在。新一代守望者并非完美无瑕,他们也会恐惧、焦虑、失控。若无人引导,他们的共感能力可能反噬自身,甚至引发区域性情绪震荡??就像当年自由之桥事件那样,一个孩子的绝望引发了整座城市的集体癔症。
我们必须赶在悲剧重演前,建立新的守护机制。
次日清晨,我们来到卡里姆家所在的社区。破旧的泥砖房挤在一起,孩子们赤脚奔跑,空气中弥漫着烤饼和尘土的味道。老妇人??卡里姆的奶奶??见到我们时先是警惕,但在看到我手中的光笔时,突然跪了下来,用阿拉伯语喃喃道:
>“终于来了……她说过的,持火之人会来。”
“谁说的?”苏婉清急忙翻译。
“我妹妹。二十年前,她在沙漠中失踪。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将来会有两个人,一个带来光,一个带来声。他们会教孩子们如何做梦而不伤己。’”
我心头一震。
又是预知型共感者。
这类个体往往早于时代觉醒,孤独终老,遗言被视为疯语。可如今,她们的预言正逐一应验。
我们在屋顶见到了卡里姆。他坐在阴影里,膝盖上摊着一本破旧画册,手中握着半截蜡笔。他抬头看我,眼睛漆黑如夜,却没有孩童应有的好奇,只有一种近乎古老的疲惫。
我蹲下身,轻声问:“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吗?”
他犹豫了一下,递过画册。
第一页,是干涸的河床,龟裂的土地,人们仰天哭泣。
第二页,暴雨倾盆,洪水淹没村庄。
第三页,幸存者手拉手爬上高山,身后巨浪翻滚。
第四页,天空裂开一道缝隙,光芒洒下,化作桥梁。
第五页……是我,站在桥头,手中光笔燃烧,脚下踩着破碎的数据链。
最后一幅画尚未完成,船体只勾勒出轮廓,但已有微弱的光晕从线条间渗出。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艘船。
“回家。”他小声说,声音像风吹过枯叶,“妈妈说我们本来不属于这里。我们是从星星掉下来的种子,等到时候了,就要回去。”
苏婉清倒吸一口气。
这不是童话。SSP早期研究曾提出“星核起源假说”:共感能力的基因突变,并非地球自然演化产物,而是受到某种宇宙射线长期照射所致。而这种射线的源头,极可能就是那颗隐藏在太阳系边缘的“星核”。
换句话说,我们不是进化出了共感,而是**被唤醒了原本就存在的记忆**。
我握住他的手:“你害怕这些梦吗?”
他点头:“我梦见昨天的城市塌了,结果今天真的地震了。大家都骂我,说我是灾星。”
“不,”我说,“你不是灾星。你是预警者。就像雷雨前的蚂蚁,风暴前的海鸟。你不是带来灾难,你是在提醒大家避开危险。”
他睁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我掏出《守望录》,翻开一页空白,“而且我可以教你一件事,让你不再受伤。”
我将光笔轻轻放在他掌心。
“闭上眼睛,想着你最喜欢的画面。”
他照做了。
片刻后,笔身微微发烫,血纹开始流动,如同血液重新注入枯枝。
我低声引导:“现在,把你梦见的世界,画出来。不是用笔,是用心。”
他颤抖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仿佛触摸无形的画布。